班固
〔汉〕 32 - 92 年
东汉扶风安陵人,字孟坚。
班彪子。
博学能文,续父所著《史记后传》未竟之业,被诬私修国史,下狱。
弟班超上书力辩,乃获释。
明帝重其学,除兰台令史,迁为郎,典校秘书,奉诏续成其父书。
潜心二十余年,至章帝建初中修成《汉书》,当世重之。
迁玄武司马,撰《白虎通德论》。
和帝永元元年,随窦宪征匈奴,为中护军。
宪败,受牵连,死狱中。
善辞赋,有《两都赋》、《幽通赋》、《典引》等。
后人辑有《班兰台集》。
贾谊,雒阳人也,年十八,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。
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材,召置门下,甚幸爱。
文帝初立,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,故与李斯同邑,而尝学事焉,征以为廷尉。
廷尉乃言谊年少,颇通诸家之书。
文帝召以为博士。
是时,谊年二十余,最为少。
每诏令议下,诸老先生未能言,谊尽为之对,人人各如其意所出。
诸生于是以为能。
文帝说之,超迁,岁中至太中大夫。
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,天下和洽,宜当改正朔,易服色制度,定官名,兴礼乐。
乃草具其仪法,色上黄,数用五,为官名悉更,奏之。
文帝廉让未皇也。
然诸法令所更定,及列侯就国,其说皆谊发之。
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。
绛、灌、东阳侯、冯敬之属尽害之,乃毁谊曰:“雒阳之人年少初学,专欲擅权,纷乱诸事。
”于是天子后亦疏之,不用其议,以谊为长沙王太傅。
谊既以适去,意不自得,及渡湘水,为赋以吊屈原。
屈原,楚贤臣也,被谗放逐,作《离骚赋》,其终篇曰:“已矣!国亡人,莫我知也。
”遂自投江而死。
谊追伤之,因以自谕。
其辞曰:
恭承嘉惠兮,俟罪长沙。
仄闻屈原兮,自湛汨罗。
造托湘流兮,敬吊先生。
遭世罔极兮,乃陨厥身。
乌呼哀哉兮,逢时不祥!鸾凤伏窜兮,鸱鸮翱翔。
阘茸尊显兮,谗谀得志;贤圣逆曳兮,方正倒植。
谓随、夷混兮,谓跖、蹻廉;莫邪为钝兮,铅刀为銛。
于嗟默默,生之亡故兮!斡弃周鼎,宝康瓠兮。
腾驾罢牛,骖蹇驴兮;骥垂两耳,服盐车兮。
章父荐屦,渐不可久兮;嗟苦先生,独离此咎兮!
谇曰:已矣!国其莫吾知兮,子独壹郁其谁语?凤缥缥其高逝兮,夫固自引而远去。
袭九渊之神龙兮,沕渊潜以自珍;偭蟂獭以隐处兮,夫岂从虾与蛭螾?所贵圣之神德兮,远浊世而自臧。
使麒麟可系而羁兮,岂云异夫犬羊?般纷纷其离此邮兮,亦夫子之故也!历九州而相其君兮,何必怀此都也?凤皇翔于千仞兮,览德辉而下之;见细德之险征兮,遥增击而去之。
彼寻常之污渎佤,岂容吞舟之鱼!横江湖之鳣鲸兮,固将制于蝼蚁。
谊为长沙傅三年,有服飞入谊舍,止于坐隅。
服似鸮,不祥鸟也。
谊既以适居长沙,长沙卑湿,谊自伤悼,以为寿不得长,乃为赋以自广。
其辞曰:
单阏之岁,四月孟夏,庚子日斜,服集余舍,止于坐隅,貌甚闲暇。
异物来崒,私怪其故,发书占之,谶言其度。
曰“野鸟入室,主人将去。
”问于子服:“余去何之?吉乎告我,凶言其灾。
淹速之度,语余其期。

服乃太息,举首奋翼,口不能言,请对以意。
万物变化,固亡休息。
斡流而迁,或推而还
霍光字子孟,票骑将军去病弟也。
父中孺,河东平阳人也,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,与侍者卫少皃私通而生去病。
中孺吏毕归家,娶妇生光,因绝不相闻。
久之,少皃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,立为皇后,去病以皇后姊子贵幸。
既壮大,乃自知父为霍中孺,未及求问。
会为票骑将军击匈奴,道出河东,河东太守郊迎,负弩矢先驱,至平阳传舍,遣吏迎霍中孺。
中孺趋入拜谒,将军迎拜,因跪曰:“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。
”中孺扶报叩头,曰:“老臣得托命将军,此天力也。
”去病大为中孺买田宅、奴婢而去。
还,复过焉,乃将光西至长安,时年十余岁,任光为郎,稍迁诸曹、侍中。
去病死后,光为奉车都尉、光禄大夫,出则奉车,入侍左右,出入禁闼二十余年,小心谨慎,未尝有过,甚见亲信。
征和二年,卫太子为江充所败,而燕王旦、广陵王胥皆多过失。
是时,上年老,宠姬钩弋赵婕妤有男,上心欲以为嗣,命大臣辅之。
察群臣唯光任大重,可属社稷。
上乃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。
后元二年春,上游五柞宫,病笃,光涕泣问曰:“如有不讳,谁当嗣者?”上曰:“君未谕前画意邪?立少子,君行周公之事。
”光顿首让曰:“臣不如金日磾。
”日磾亦曰:“臣外国人,不如光。
”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,日磾为车骑将军,及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,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,皆拜卧内床下,受遗诏辅少主。
明日,武帝崩,太子袭尊号,是为孝昭皇帝。
帝年八岁,政事一决于光。
先是,后元元年,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为逆,时,光与金日磾、上官桀等共诛之,功未录。
武帝病,封玺书曰:“帝崩发书以从事。
”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,上官桀为安阳侯,光为博陆侯,皆以前捕反者功封。
时,卫尉王莽子男忽侍中,扬语曰:“帝崩,忽常在左右,安得遗诏封三子事!群儿自相贵耳。
”光闻之,切让王莽,莽鸩杀忽。
光为人沉静详审,长财七尺三寸,白皙,疏眉目,美须髯。
每出入下殿门,止进有常处,郎仆射窃识视之,不失尺寸,其资性端正如此。
初辅幼主,政自己出,天下想闻其风采。
殿中尝有怪,一夜群臣相惊,光召尚符玺郎,郎不肯授光。
光欲夺之,郎按剑曰:“臣头可得,玺不可得也!”光甚谊之。
明日,诏增此郎秩二等。
众庶莫不多光。
光与左将军桀结婚相亲,光长女为桀子安妻。
有女年与帝相配,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婕妤,数月立为皇后。
父安为票骑将军,封桑乐侯。
光时休沐出,桀辄入代光决事。
桀父子既尊盛,而德长公主。
公主内行不修,近幸河间丁外人。
桀、
昔武王伐纣,迁九鼎于雒邑,伯夷、叔齐薄之,饿死于首阳,不食其禄,周犹称盛德焉。
然孔子贤此二人,以为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”也。
而《孟子》亦云:“闻伯夷之风者,贪夫廉,懦夫有立志”;“奋乎百世之上,百世之下莫不兴起,非贤人而能若是乎!”
汉兴有园公、绮里季、夏黄公,角里先生,此四人者,当秦之世,避而入商雒深山,以待天下之定也。
自高祖闻而召之,不至。
其后吕后用留侯计,使皇太子卑辞束帛致礼,安车迎而致之。
四人既至,从太子见,高祖客而敬焉,太子得以为重,遂用自安。
语在《留侯传》。
其后谷口有郑子真,蜀有严君平,皆修身自保,非其服弗服,非其食弗食。
成帝时,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子真,子真遂不亻出而终。
君平卜筮于成都市,以为:“卜筮者贱业,而可以惠众人。
有邪恶非正之问,则依蓍龟为言利害。
与人子言依于孝,与人弟言依于顺,与人臣言依于忠,各因势导之以善,从吾言者,已过半矣。
”裁日阅数人,得百钱足自养,财闭肆下帘而授《老子》。
博览亡不通,依老子、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。
杨雄少时从游学,以而仕京师显名,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。
杜陵李强素善雄,久之为益州牧,喜谓雄曰:“吾真得严君平矣。
”雄曰:“君备礼以待之,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。
”强心以为不然。
及至蜀,致礼与相见,卒不敢言以为从事,乃叹曰:“杨子云诚知人!”君平年九十余,遂以其业终,蜀人爱敬,至今称焉。
及雄著书言当世士,称此二人。
其论曰:“或问: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,盍势诸名卿可几?曰:君子德名为几。
梁、齐、楚、赵之君非不富且贵也,恶虖成其名!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,耕于岩石之下,名震于京师,岂其卿?岂其卿?楚两龚之洁,其清矣乎!蜀严湛冥,不作苟见,不治苟得,久幽而不改其操,虽随、和何以加诸?举兹以旃,不亦宝乎!”
自园公、绮里季、夏黄公、角里先生、郑子真、严君平皆未尝仕,然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,近古之逸民也。
若王吉、贡禹,两龚之属,皆以礼让进退云。
王吉字子阳,琅邪皋虞人也。
少好学明经,以郡吏举孝廉为郎,补若卢右丞,迁云阳令。
举贤良为昌邑中尉,而王好游猎,驱驰国中,动作亡节,吉上疏谏,曰:
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,吉行五十里,《诗》云:“匪风发兮,匪车揭兮,顾瞻周道,中心怛兮。
”说曰:是非古之风也,发发者;是非古之车也,揭揭者。
盖伤之也。
今者大王幸方与,曾不半日而驰二百里,百姓颇废耕桑,治道牵马,臣愚以为民不可数变。
昔召公述职,当民事时,
眭弘字孟,鲁国蕃人也。
少时好侠,斗鸡走马,长乃变节,从嬴公受《春秋》。
以明经为议郎,至符节令。
孝昭元凤三年正月,泰山、莱芜山南匈匈有数千人声,民视之,有大石自立,高丈五尺,大四十八围,入地深八尺,三石为足。
石立后有白乌数千下集其旁。
是时,昌邑有枯社木卧复生,又上林苑中大柳树断枯卧地,亦自立生,有虫食树叶成文字,曰“公孙病已立”,孟推《春秋》之意,以为“石、柳,皆阴类,下民之象;泰山者,岱宗之岳,王者易姓告代之外。
今大石自立,僵柳复起,非人力所为,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。
枯社木复生,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者也。
”孟意亦不知其所在,即说曰:“先师董仲舒有言,虽有继体守文之君,不害圣人之受命。
汉家尧后,有传国之运。
汉帝宜谁差天下,求索贤人,禅以帝位,而退自封百里,如殷、周二王后,以承顺天命。
”孟使友人内官长赐上此书。
时,昭帝幼,大将军霍光秉政,恶之,下其书廷尉。
奏赐、孟妄设袄言惑众,大逆不道,皆伏诛。
后五年,孝宣帝兴于民间,即位,征孟子为郎。
夏侯始昌,鲁人也。
通《五经》,以《齐诗》、《尚书》教授。
自董仲舒、韩婴死后,武帝得始昌,甚重之。
始昌明于阴阳,先言柏梁台灾曰,至期日果灾。
时,昌邑王以少子爱,上为选师,始昌为太傅。
年老,以寿终。
族子胜亦以儒显名。
夏侯胜字长公。
初,鲁共王分鲁西宁乡以封子节侯,别属大河,大河后更名东平,故胜为东平人。
胜少孤,好学,从始昌受《尚书》及《洪范五行传》,说灾异。
后事蕳卿,又从欧阳氏问。
为学精孰,所问非一师也。
善说礼服。
征为博士、光禄大夫。
会昭帝崩,昌邑王嗣立,数出。
胜当乘舆前谏曰:“天久阴而不雨,臣下有谋上者,陛下出欲何之?”王怒,谓胜为袄言,缚以属吏。
吏白大将军霍光,光不举法。
是时,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。
光让安世以为泄语,安世实不言。
乃召问胜,胜对言:“在《洪范传》曰‘皇之不极,厥罚常阴,时则下人有伐上者’,恶察察言,故云臣下有谋。
”光、安世大惊,以此益重经术士。
后十余日,光卒与安世白太后,废昌邑王,尊立宣帝。
光以为群臣奏事东宫,太后省政,宜知经术,白令胜用《尚书》授太后。
迁长信少府,赐爵关内侯,以与谋废立,定策安宗庙,益千户。
宣帝初即位,欲褒先帝,诏丞相御史曰:“朕以眇身,蒙遗德,承圣业,奉宗庙,夙夜惟念。
孝武皇帝躬仁谊,厉威武,北征匈奴,单于远循,南平氐羌、昆明、瓯骆两越,东定薉、貉、朝鲜,廓地斥境,立郡县,百蛮率服
赵广汉字子都,涿郡蠡吾人也,故属河间。
少为郡吏、州从事,以廉洁通敏下士为名。
举茂材,平准令。
察廉为阳翟令。
以治行尤异,迁京辅都尉,守京兆尹。
会昭帝崩,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,护作平陵方上。
建素豪侠,宾客为奸利,广汉闻之,先风告。
建不改,于是收案致法。
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,终无所听。
宗族宾客谋欲篡取,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,使吏告曰:“若计如此,且并灭家。
”令数吏将建弃市,莫敢近者。
京师称之。
是时,昌邑王征即位,行淫乱,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废王,尊立宣帝。
广汉以与议定策,赐爵关内侯。
迁颍川太守。
郡大姓原、褚宗族横恣,宾客犯为盗贼,前二千石莫能禽制。
广汉既至数月,诛原、褚首恶,郡中震栗。
先是,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,吏俗朋党。
广汉患之,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,出有案问,既得罪名,行法罚之,广汉故漏泄其语,令相怨咎。
又教吏为缿筩,及得投书,削其主名,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。
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,奸党散落,风俗大改。
吏民相告讦,广汉得以为耳目,盗贼以故不发,发又辄得。
一切治理,威名流闻,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。
本始二年,汉发五将军击匈奴,征遣广汉以太守将兵,属蒲类将军赵充国。
从军还,复用守京兆尹,满岁为真。
广汉为二千石,以和颜接士,其尉荐待遇吏,殷勤甚备。
事推功善,归之于下,曰:“某掾卿所为,非二千石所及。
”行之发于至诚。
吏见者皆输写心腹,无所隐匿,咸愿为用。
僵仆无所避。
广汉聪明,皆知其能之所宜,尽力与否。
其或负者,辄先闻知,风谕不改,乃收捕之,无所逃,按之罪立具,即时伏辜。
广汉为人强力,天性精于吏职。
见吏民,或夜不寝至旦。
尤善为钩距,以得事情。
钩距者,设欲知马贾,则先问狗,已问羊,又问牛,然后及马,参伍其贾,以类相准,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。
唯广汉至精能行之,他人效者莫能及。
郡中盗贼,闾里轻侠,其根株窟穴所在,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,皆知之。
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,坐语未讫,广汉使吏捕治具服。
富人苏回为郎,二人劫之。
有倾,广汉将吏到家,自立庭下,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,曰:“京兆尹赵君谢两卿,无得杀质,此宿卫臣也。
释质,束手,得善相遇,幸逢赦令,或时解脱。
”二人惊愕,又素闻广汉名,即开户出,下堂叩头,广汉跪谢曰:“幸全活郎,甚厚!”送狱,敕吏谨遇,给酒肉。
至冬当出死,豫为调棺,给敛葬具,告语之,皆曰:“死无所恨!”
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,湖都亭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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