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夕早泊和劉諮議落日望水
旅人嗟倦游,結纜坐春洲。
日暮江風靜,中川聞棹謳。
草光天際合,霞影水中浮。
單艫時向浦,獨楫乍乘流。
孌童泣垂釣,妖姬哭蕩舟。
客心自有緒,對此空復愁。
何遜的詩在梁代頗有影響,沈約曾盛譽其作,謂“每讀卿詩,一日三復,猶不能已”。
此詩的藝術水準,也當得起這番贊譽。
題中的劉諮議,即劉孝綽,曾任諮議參軍之職。
他是與何遜齊名的詩人,當世有“何劉”之稱,二人之間經常有唱和之作。
“旅人嗟倦遊,結纜坐春洲。
”詩的起首兩句交代了作者之所以在行程中要“早泊”,幷不是春江夕陽的美麗景色激發了他的觀賞興趣,而是對官事繁複和往來江上的旅行已經厭倦了,纔寧願早早泊船岸邊,依春洲以望遠,聊解憂煩。
何遜的這種心情,在其詩作中多有反映,如“遊宦疲年事,來往厭江濱”;“我本倦遊客,心念似懸旌”等。
詩一開始就表現出作者的憂愁煩惱,爲下面的寫景與聯想做了鋪墊。
接下來六句描寫了春晚夕陽中的江上景色。
暮色黃昏之時,江風停息。
渙渙春水,猶如一匹長長的白練,無聲地流動著,一直流嚮遠方。
江中不知何處,傳來一曲悠揚的船歌。
這是打魚歸來的船家在搖櫓歌唱。
在一片靜謐之中,這歌聲顯得旣清亮而又陶然自得,使疲於奔波的旅人聞之,更加感慨萬端。
舉目遙看大江兩岸,但見春草茵茵。
這如翠的綠色綿綿不斷,伸展嚮前,直連著天邊。
近處的草芽綠得可愛,遠處的草卻漸漸地映出傍晚天際的清光,越嚮遠方,這清光越亮,草色也越淡。
遙望所及,衹見一片瑩瑩,草色與天光水色融爲了一體。
偶爾有幾朵彩雲飄來,霞光倒映在水中,水波起伏,宛如雲影飄浮在江面。
寂靜的江上,時而一隻小船從天邊駛來,映著天上的霞光,滑過水中的雲影,緩緩搖近岸邊。
寧靜的江流,悠揚的漁歌,天邊的餘暉,綿綿的春草,構成了一幅優美的畫面。
在這畫面中,有聲,有光,有色,有近處的清晰,有遠方的迷濛,有靜止的水天背景,有動態的孤舟輕漾。
一切都呈現出素雅的色調,透出一股憂鬱的情思。
詩的後四句抒發了作者由江景而生發的聯想和感慨。
“孌童泣垂釣”用“龍陽君泣魚”之典。
《戰國策·魏策》記魏王的男寵龍陽君釣魚而泣,魏王問其故,龍陽君答曰,前得之魚小,後得之魚大,故棄前者而藏後者;因想天下之美人多矣,王將惑於新人而棄故。
魏王遂布令於四境之內:“有敢言美人者族。
”後以此事喩近幸之臣蔽君主得賢之路。
“妖姬哭蕩舟”,事見於《左傳·僖公三年》。
齊桓公與蔡姬泛舟水上,蔡姬搖蕩舟身,桓公恐,禁之不可,怒而遣蔡姬。
桓公打發蔡姬回娘家衹是一種懲罰,不曾想蔡人竟嫁女於他人。
桓公大怒,舉兵攻破蔡國,幷乘勢進軍楚國。
《淮南子·人間訓》稱:“蔡女蕩舟,齊師大侵楚。
”以喩禍之起於微小之間。
這兩箇典故都與水有關。
何遜關心國事,有志向,但因出身寒微,不善奉迎,故仕途多蹇,胸中常鬱鬱。
他坐於江畔,看江水長流,夕陽西沉,孤舟飄泊,恨諂臣阻扼賢路,憂國家隱患重重,心情格外沉重。
他的憤恨憂慮不可以直接表達,遂由水而生發聯想,藉“泣魚”、“蕩舟”的典故婉轉隱晦地表現出來。
這應當就是“客心自有緒”的內涵。
《南史·何遜傳》記載,梁武帝蕭衍因何遜在詩中用曹操故事而頗爲不滿,稱“何遜不遜,未若吾有朱異”。
何遜“自是疏隔,希復得見”。
(朱異是梁代以阿諛奉迎皇帝而著稱的近臣,後侯景起兵亂梁,就借討朱異爲名)此事或許能幫助讀者理解何遜用這兩箇典故時的心理背景。
然而,“旅客長憔悴,春物自芳菲”,“客子行行倦,年光處處華”(何遜)。
大自然旣不因人的悒鬱不樂而失去其美之魅力,也不因人之喜悅贊賞而增加其美的色彩。
自然的生命就是這樣健壯、堅強、蓬勃旺盛。
相比之下,人的生命是多麽短促、軟弱,人的作用又是多麽微薄、無力。
江水靜靜,日夜不停;春光流轉,年年不息;太陽落下,第二天照樣昇起;可江邊之人,明日不知身在何處,憤恨憂慮,亦復徒然。
“對此空復愁”,正是詩人對於人生、社會的無可奈何之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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