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,而母五人,同母者为宗亲。
栗姬子曰荣、德、阏于。
程姬子曰馀、非、端。
贾夫人子曰彭祖、胜。
唐姬子曰发。
王夫人儿姁子曰越、寄、乘、舜。
河间献王德,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。
好儒学,被服造次必于儒者。
山东诸儒多从之游。
二十六年卒,子共王不害立。
四年卒,子刚王基代立。
十二年卒,子顷王授代立。
临江哀王阏于,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。
三年卒,无后,国除为郡。
临江闵王荣,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,四岁废,用故太子为临江王。
四年,坐侵庙壖垣为宫,上徵荣。
荣行,祖于江陵北门。
既已上车,轴折车废。
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:“吾王不反矣!”荣至,诣中尉府簿。
中尉郅都责讯王,王恐,自杀。
葬蓝田。
燕数万衔土置冢上,百姓怜之。
荣最长,死无后,国除,地入于汉,为南郡。
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。
鲁共王馀,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。
二年,吴楚反破后,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。
好治宫室苑囿狗马。
季年好音,不喜辞辩。
为人吃。
二十六年卒,子光代为王。
初好音舆马;晚节啬,惟恐不足于财。
江都易王非,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。
吴楚反时,非年十五,有材力,上书原击吴。
景帝赐非将军印,击吴。
吴已破,二岁,徙为江都王,治吴故国,以军功赐天子旌旗。
元光五年,匈奴大入汉为贼,非上书原击匈奴,上不许。
非好气力,治宫观,招四方豪桀,骄奢甚。
立二十六年卒,子建立为王。
七年自杀。
淮南、衡山谋反时,建颇闻其谋。
自以为国近淮南,恐一日发,为所并,即阴作兵器,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,载天子旗以出。
易王死未葬,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,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。
及淮南事发,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。
建恐,因使人多持金钱,事绝其狱。
而又信巫祝,使人祷祠妄言。
建又尽与其姊弟奸。
事既闻,汉公卿请捕治建。
天子不忍,使大臣即讯王。
王服所犯,遂自杀。
国除,地入于汉,为广陵郡。
胶西于王端,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,端用皇子为胶西王。
端为人贼戾,又阴痿,一近妇人,病之数月。
而有爱幸少年为郎。
为郎者顷之与后宫乱,端禽灭之,及杀其子母。
数犯上法,汉公卿数请诛端,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,而端所为滋甚。
有司再请削其国,去太半。
端心愠,遂为无訾省。
府库坏漏尽,腐财物以巨万计,终不得收徙。
令吏毋得收租赋。
端皆去卫,封其宫门,从一门出游。
数变名姓,为布衣,之他郡国。
相、二千石往者,奉汉法以治,端辄求其罪告之,无罪者
司马穰苴者,田完之苗裔也。
齐景公时,晋伐阿、甄,而燕侵河上,齐师败绩。
景公患之。
晏婴乃荐田穰苴曰:“穰苴虽田氏庶孽,然其人文能附众,武能威敌,愿君试之。
”景公召穰苴,与语兵事,大说之,以为将军,将兵扞燕晋之师。
穰苴曰:“臣素卑贱,君擢之闾伍之中,加之大夫之上,士卒未附,百姓不信,人微权轻,愿得君之宠臣,国之所尊,以监军,乃可。
”于是景公许之,使庄贾往。
穰苴既辞,与庄贾约曰:“旦日日中会于军门。
”穰苴先驰至军,立表下漏待贾。
贾素骄贵,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,不甚急;亲戚左右送之,留饮。
日中而贾不至。
穰苴则仆表决漏,入,行军勒兵,申明约束。
约束既定,夕时,庄贾乃至。
穰苴曰:“何后期为?”贾谢曰:“不佞大夫亲戚送之,故留。
”穰苴曰:“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,临军约束则忘其亲,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。
今敌国深侵,邦内骚动,士卒暴露于境,君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百姓之命皆悬于君,何谓相送乎!”召军正问曰:“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?”对曰:“当斩。
”庄贾惧,使人驰报景公,请救。
既往,未及反,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。
三军之士皆振栗。
久之,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,驰入军中。
穰苴曰:“将在军,君令有所不受。
”问军正曰:“驰三军法何?”正曰:“当斩。
”使者大惧。
穰苴曰:“君之使不可杀之。
”乃斩其仆,车之左驸,马之左骖,以徇三军。
遣使者还报,然后行。
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,身自拊循之。
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,身与士卒平分粮食。
最比其羸弱者,三日而后勒兵。
病者皆求行,争奋出为之赴战。
晋师闻之,为罢去。
燕师闻之,度水而解。
于是追击之,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。
未至国,释兵旅,解约束,誓盟而后入邑。
景公与诸大夫郊迎,劳师成礼,然后反归寝。
既见穰苴,尊为大司马。
田氏日以益尊于齐。
已而大夫鲍氏、高、国之属害之,谮于景公。
景公退穰苴,苴发疾而死。
田乞、田豹之徒由此怨高、国等。
其后及田常杀简公,尽灭高子、国子之族。
至常曾孙和,因自立为齐威王,用兵行威,大放穰苴之法,而诸侯朝齐。
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,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。
太史公曰:余读司马兵法,闳廓深远,虽三代征伐,未能竟其义,如其文也,亦少襃矣。
若夫穰苴,区区为小国行师,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?世既多司马兵法,以故不论,著穰苴之列传焉。
孙子武者,齐人也。
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。
阖庐曰:“子之十三篇,吾尽观之矣,可以小试勒兵乎?”对曰:“可。
”阖庐曰:“可试以妇人乎?”曰:“可。
”于是许之,出宫中美女,得百八十人。
孙子分为二队,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,皆令持戟。
令之曰:“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?”妇人曰:“知之。
”孙子曰:“前,则视心;左,视左手;右,视右手;后,即视背。
”妇人曰:“诺。
”约束既布,乃设鈇钺,即三令五申之。
于是鼓之右,妇人大笑。
孙子曰:“约束不明,申令不熟,将之罪也。
”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,妇人复大笑。
孙子曰:“约束不明,申令不熟,将之罪也;既已明而不如法者,吏士之罪也。
”乃欲斩左右队长。
吴王从台上观,见且斩爱姬,大骇。
趣使使下令曰:“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。
寡人非此二姬,食不甘味,愿勿斩也。
”孙子曰:“臣既已受命为将,将在军,君命有所不受。
”遂斩队长二人以徇。
用其次为队长,于是复鼓之。
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,无敢出声。
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:“兵既整齐,王可试下观之,唯王所欲用之,虽赴水火犹可也。
”吴王曰:“将军罢休就舍,寡人不愿下观。
”孙子曰:“王徒好其言,不能用其实。
”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,卒以为将。
西破强楚,入郢,北威齐晋,显名诸侯,孙子与有力焉。
孙武既死,后百余岁有孙膑。
膑生阿、鄄之间,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。
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。
庞涓既事魏,得为惠王将军,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,乃阴使召孙膑。
膑至,庞涓恐其贤于己,疾之,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,欲隐勿见。
齐使者如梁,孙膑以刑徒阴见,说齐使。
齐使以为奇,窃载与之齐。
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。
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。
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,马有上、中、下、辈。
于是孙子谓田忌曰:“君弟重射,臣能令君胜。
”田忌信然之,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。
及临质,孙子曰:“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,取君上驷与彼中驷,取君中驷与彼下驷。
”既驰三辈毕,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,卒得王千金。
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。
威王问兵法,遂以为师。
其后魏伐赵,赵急,请救于齐。
齐威王欲将孙膑,膑辞谢曰:“刑余之人不可。
”于是乃以田忌为将,而孙子为师,居辎车中,坐为计谋。
田忌欲引兵之赵,孙子曰:“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桊,救斗者不搏撠,批亢捣虚,形格势禁,则自为解耳。
今梁赵相攻,轻兵锐卒必竭于外,老弱罢于内。
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,据其街路,冲其方虚,彼必释赵而自救。
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獘于魏也。
融既博览典雅,精核数术,又性好音,能鼓琴吹笛,而为督邮,无留事,独卧郿平阳邬中。
有雒客舍逆旅,吹笛为气出精列相和。
融去京师,逾年,蹔闻,甚悲而乐之。
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箫琴笙颂,唯笛独无,故聊复备数,作长笛赋。
其辞曰:
惟籦笼之奇生兮,于终南之阴崖。
托九成之孤岑兮,临万仞之石磎。
特箭槁而茎立兮,独聆风于极危。
秋潦漱其下趾兮,冬雪揣封乎其枝。
巅根跱之刖兮,感回飙而将颓。
夫其面旁则重巘增石,简积頵砡。
兀狋,倾倚伏。
庨窌巧老,港洞坑谷。
嶰壑浍,窞岩。
运裛窏洝,冈连岭属。
林箫蔓荆,森槮柞朴。
于是山水猥至,渟涔障溃。
顄淡滂流,碓投瀺穴。
争湍苹萦,汩活澎濞。
波澜鳞沦,窊隆诡戾。
瀑喷沫,奔遯砀突。
摇演其山,动杌其根者,岁五六而至焉。
是以间介无蹊,人迹罕到。
猿蜼昼吟,鼯鼠夜叫。
寒熊振颔,特麚昏髟。
山鸡晨群,壄雉晁雊。
求偶鸣子,悲号长啸。
由衍识道,噍噍欢噪。
经涉其左右,哤聒其前后者,无昼夜而息焉。
夫固危殆险巇之所迫也,众哀集悲之所积也。
故其应清风也,纤末奋蕱,铮鐄謍嗃。
若縆瑟促柱,号锺高调。
于是放臣逐子,弃妻离友。
彭胥伯奇,哀姜孝己。
攒乎下风,收精注耳。
雷叹颓息,掐膺擗摽。
泣血泫流,交横而下。
通旦忘寐,不能自御。
于是乃使鲁般宋翟,构云梯,抗浮柱。
蹉纤根,跋(缺字:戍改伐)缕。
膺陗阤,腹陉阻。
逮乎其上,匍匐伐取。
挑截本末,规摹彠矩。
夔襄比律,子壄协吕。
十二毕具,黄锺为主。
挢揉斤械,剸掞度拟。
鏓硐隤坠,程表朱里。
定名曰笛,以观贤士。
陈于东阶,八音俱起。
食举雍彻,劝侑君子。
然后退理乎黄门之高廊。
重丘宋灌,名师郭张。
工人巧士,肄业修声。
于是游闲公子,暇豫王孙,心乐五声之和,耳比八音之调,乃相与集乎其庭。
详观夫曲胤之繁会丛杂,何其富也。
纷葩烂漫,诚可喜也。
波散广衍,实可异也。
牚距劫遌,又足怪也。
啾咋嘈啐,似华羽兮,绞灼激以转切。
震郁怫以凭怒兮,耾砀骇以奋肆。
气喷勃以布覆兮,乍跱跖以狼戾。
雷叩锻之岌峇兮,正浏溧以风冽。
薄凑会而凌节兮,驰趣期而赴踬。
尔乃听声类形,状似流水,又象飞鸿。
泛滥溥漠,浩浩洋洋。
长矕远引,旋复回皇。
充屈郁律,瞋菌碨抰。
酆琅磊落,骈田磅唐。
取予时适,去就有方。
洪杀衰序,希数必当。
微风纤妙,若存若亡。
荩滞抗绝,中息更装。
奄忽灭没,晔然复扬。
或乃聊虑固护,专美擅工。
漂凌丝簧,覆冒鼓锺。
或乃植持縼纆,佁儗宽容。
箫管备举,金石并隆。
无相夺伦,以宣八风。
伍子胥者,楚人也,名员。
员父曰伍奢。
员兄曰伍尚。
其先曰伍举,以直谏事楚庄王,有显,故其后世有名于楚。
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,使伍奢为太傅,费无忌为少傅。
无忌不忠于太子建。
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于秦,秦女好,无忌驰归报平王曰:「秦女绝美,王可自取,而更为太子取妇。」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,生子轸。
更为太子取妇。
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,因去太子而事平王。
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,杀己,乃因谗太子建。
建母,蔡女也,无宠于平王。
平王稍益疏建,使建守城父,备边兵。
顷之,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:「太子以秦女之故,不能无怨望,愿王少自备也。
自太子居城父,将兵,外交诸侯,且欲入为乱矣。」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。
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平王,因曰:「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?」无忌曰:「王今不制,其事成矣。
王且见禽。」于是平王怒,囚伍奢,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。
行未至,奋扬使人先告太子:「太子急去,不然将诛。」太子建亡奔宋。
无忌言于平王曰:「伍奢有二子,皆贤,不诛且为楚忧。
可以其父质而召之,不然且为楚患。」王使使谓伍奢曰:「能致汝二子则生,不能则死。」伍奢曰:「尚为人仁,呼必来。
员为人刚戾忍,能成大事,彼见来之并禽,其势必不来。」王不听,使人召二子曰:「来,吾生汝父;不来,今杀奢也。」伍尚欲往,员曰:「楚之召我兄弟,非欲以生我父也,恐有脱者后生患,故以父为质,诈召二子。
二子到,则父子俱死。
何益父之死?往而令雠不得报耳。
不如奔他国,借力以雪父之耻,俱灭,无为也。」伍尚曰:「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。
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,后不能雪耻,终为天下笑耳。」谓员:「可去矣!汝能报杀父之雠,我将归死。」尚既就执,使者捕伍胥。
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,使者不敢进,伍胥遂亡。
闻太子建之在宋,往从之。
奢闻子胥之亡也,曰:「楚国君臣且苦兵矣。」伍尚至楚,楚并杀奢与尚也。
伍胥既至宋,宋有华氏之乱,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。
郑人甚善之。
太子建又适晋,晋顷公曰:「太子既善郑,郑信太子。
太子能为我内应,而我攻其外,灭郑必矣。
灭郑而封太子。」太子乃还郑。
事未会,会自私欲杀其从者,从者知其谋,乃告之于郑。
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。
建有子名胜。
伍胥惧,乃与胜俱奔吴。
到昭关,昭关欲执之。
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,几不得脱。
追者在后。
至江,江上有一渔父乘船,知伍胥之急,乃渡伍胥。
伍胥既渡,解其剑曰:「此剑直百金,以与父。」父曰:
商君者,卫之诸庶孽公子也,名鞅,姓公孙氏,其祖本姬姓也。
鞅少好刑名之学,事魏相公叔痤为中庶子。
公叔痤知其贤,未及进。
会座病,魏惠王亲往问病,曰:“公叔病有如不可讳,将奈社稷何?”公叔曰:“痤之中庶子公孙鞅,年虽少,有奇才,愿王举国而听之。
”王嘿然。
王且去,痤屏人言曰:“王即不听用鞅,必杀之,无令出境。
”王许诺而去。
公叔痤召鞅谢曰:“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,我言若,王色不许我。
我方先君后臣,因谓王即弗用鞅,当杀之。
王许我。
汝可疾去矣,且见禽。
”鞅曰:“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,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?”卒不去。
惠王既去,而谓左右曰:“公叔病甚,悲乎,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,岂不悖哉!”
公叔既死,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,将修缪公之业,东复侵地,乃遂西入秦,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。
孝公既见卫鞅,语事良久,孝公时时睡,弗听。
罢而孝公怒景监曰:“子之客妄人耳,安足用邪!”景监以让卫鞅。
卫鞅曰:“吾说公以帝道,其志不开悟矣。
”后五日,复求见鞅。
鞅复见孝公,益愈,然而未中旨。
罢而孝公复让景监,景监亦让鞅。
鞅曰:“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。
请复见鞅。
”鞅复见孝公,孝公善之而未用也。
罢而去。
孝公谓景监曰:“汝客善,可与语矣。
”鞅曰:“吾说公以霸道,其意欲用之矣。
诚复见我,我知之矣。

卫鞅复见孝公。
公与语,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也。
语数日不厌。
景监曰:“子何以中吾君?吾君之欢甚也。
”鞅曰:“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,而君曰:‘久远,吾不能待。
且贤君者,各及其身显名天下,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?’故吾以强国之术说君,君大说之耳。
然亦难以比德于殷、周矣。

孝公既用卫鞅,鞅欲变法,恐天下议己。
卫鞅曰:“疑行无名,疑事无功。
且夫有高人之行者,固见非于世;有独知之虑者,必见敖于民。
愚者闇于成事,知者见于未萌。
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。
论至德者不和于俗,成大功者不谋于众。
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,不法其故;苟可以利民,不循其礼。
”孝公曰:“善。
”甘龙曰:“不然。
圣人不易民而教,知者不变法而治。
因民而教,不劳而成功;缘法而治者,吏习而民安之。
”卫鞅曰:“龙之所言,世俗之言也。
常人安于故俗,学者溺于所闻。
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,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。
三代不同礼而王,五伯不同法而霸。
智者作法,愚者制焉;贤者更礼,不肖者拘焉。
”杜挚曰:“利不百,不变法;功不十,不易器。
法古无过,循礼无邪。
”卫鞅曰:“治世不一道,
苏秦者,东周雒阳人也。
东事师于齐,而习之于鬼谷先生。
出游数岁,大困而归。
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,曰:“周人之俗,治产业,力工商,逐什二以为务。
今子释本而事口舌,困,不亦宜乎!”苏秦闻之而惭,自伤,乃闭室不出,出其书遍观之。
曰:“夫士业已屈首受书,而不能以取尊荣,虽多亦奚以为!”于是得太公阴符,伏而读之。
期年,以出揣摩,曰:“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。
”求说周显王。
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,皆少之。
弗信。
乃西至秦。
秦孝公卒。
说惠王曰:“秦四塞之国,被山带渭,东有关河,西有汉中,南有巴蜀,北有代马,此天府也。
以秦士民之众,兵法之教,可以吞天下,称帝而治。
”秦王曰:“毛羽未成,不可以高蜚;文理未明,不可以并兼。
”方诛商鞅,疾辩士,弗用。
乃东之赵。
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,号奉阳君。
奉阳君弗说之。
去游燕,岁余而后得见。
说燕文侯曰:“燕东有朝鲜、辽东,北有林胡、楼烦,西有云中、九原,南有呼沱、易水,地方二千馀里,带甲数十万,车六百乘,骑六千匹,粟支数年。
南有碣石、雁门之饶,北有枣栗之利,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。
此所谓天府者也。
“夫安乐无事,不见覆军杀将,无过燕者。
大王知其所以然乎?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,以赵之为蔽其南也。
秦赵五战,秦再胜而赵三胜。
秦赵相毙,而王以全燕制其后,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。
且夫秦之攻燕也,逾云中、九原,过代、上谷,弥地数千里,虽得燕城,秦计固不能守也。
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。
今赵之攻燕也,发号出令,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。
渡呼沱,涉易水,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。
故曰秦之攻燕也,战于千里之外;赵之攻燕也,战于百里之内。
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,计无过于此者。
是故原大王与赵从亲,天下为一,则燕国必无患矣。

文侯曰:“子言则可,然吾国小,西迫彊赵,南近齐,齐、赵强国也。
子必欲合从以安燕,寡人请以国从。

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。
而奉阳君已死,即因说赵肃侯曰:“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,皆高贤君之行义,皆原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。
虽然,奉阳君妒而君不任事,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于前者。
今奉阳君捐馆舍,君乃今复与士民相亲也,臣故敢进其愚虑。
“窃为君计者,莫若安民无事,且无庸有事于民也。
安民之本,在于择交,择交而得则民安,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。
请言外患: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,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,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。
故夫谋人之主,伐人之国,常苦出辞断绝人
张仪者,魏人也。
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,学术,苏秦自以不及张仪。
张仪已学游说诸侯。
尝从楚相饮,已而楚相亡璧,门下意张仪,曰:“仪贫无行,必此盗相君之璧。
”共执张仪,掠笞数百,不服,醳之。
其妻曰:“嘻!子毋读书游说,安得此辱乎?”张仪谓其妻曰:“视吾舌尚在不?”其妻笑曰:“舌在也。
”仪曰:“足矣。

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,然恐秦之攻诸侯,败约后负,念莫可使用于秦者,乃使人微感张仪曰:“子始与苏秦善,今秦已当路,子何不往游,以求通子之原?”张仪于是之赵,上谒求见苏秦。
苏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,又使不得去者数日。
已而见之,坐之堂下,赐仆妾之食。
因而数让之曰:“以子之材能,乃自令困辱至此。
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,子不足收也。
”谢去之。
张仪之来也,自以为故人,求益,反见辱,怒,念诸侯莫可事,独秦能苦赵,乃遂入秦。
苏秦已而告其舍人曰:“张仪,天下贤士,吾殆弗如也。
今吾幸先用,而能用秦柄者,独张仪可耳。
然贫,无因以进。
吾恐其乐小利而不遂,故召辱之,以激其意。
子为我阴奉之。
”乃言赵王,发金币车马,使人微随张仪,与同宿舍,稍稍近就之,奉以车马金钱,所欲用,为取给,而弗告。
张仪遂得以见秦惠王。
惠王以为客卿,与谋伐诸侯。
苏秦之舍人乃辞去。
张仪曰:“赖子得显,方且报德,何故去也?”舍人曰:“臣非知君,知君乃苏君。
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,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,故感怒君,使臣阴奉给君资,尽苏君之计谋。
今君已用,请归报。
”张仪曰:“嗟乎,此在吾术中而不悟,吾不及苏君明矣!吾又新用,安能谋赵乎?为吾谢苏君,苏君之时,仪何敢言。
且苏君在,仪宁渠能乎!”张仪既相秦,为文檄告楚相曰:“始吾从若饮,我不盗而璧,若笞我。
若善守汝国,我顾且盗而城!”
苴蜀相攻击,各来告急于秦。
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,以为道险狭难至,而韩又来侵秦,秦惠王欲先伐韩,后伐蜀,恐不利,欲先伐蜀,恐韩袭秦之敝。
犹豫未能决。
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惠王之前,司马错欲伐蜀,张仪曰:“不如伐韩。
”王曰:“请闻其说。

仪曰:“亲魏善楚,下兵三川,塞什谷之口,当屯留之道,魏绝南阳,楚临南郑,秦攻新城、宜阳,以临二周之郊,诛周王之罪,侵楚、魏之地。
周自知不能救,九鼎宝器必出。
据九鼎,案图籍,挟天子以令于天下,天下莫敢不听,此王业也。
今夫蜀,西僻之国而戎翟之伦也,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,得其地不足以为利。
臣闻争名者于朝,争利者于市。
今三川、周室,天下之
白起者,郿人也。
善用兵,事秦昭王。
昭王十三年,而白起为左庶长,将而击韩之新城。
是岁,穰侯相秦,举任鄙以为汉中守。
左更,攻韩、魏于伊阙,斩首二十四万,又虏其将公孙喜,拔五城。
起迁为国尉。
涉河取韩安邑以东,到乾河。
明年,白起为大良造。
攻魏,拔之,取城小大六十一。
明年,起与客卿错攻垣城,拔之。
后五年,白起攻赵,拔光狼城。
后七年,白起攻楚,拔鄢、邓五城。
其明年,攻楚,拔郢,烧夷陵,遂东至竟陵。
楚王亡去郢,东走徙陈。
秦以郢为南郡。
白起迁为武安君。
武安君因取楚,定巫、黔中郡。
昭王三十四年,白起攻魏,拔华阳,走芒卯,而虏三晋将,斩首十三万。
与赵将贾偃战,沈其卒二万人于河中。
昭王四十三年,白起攻韩陉城,拔五城,斩首五万。
四十四年,白起攻南阳太行道,绝之。
四十五年,伐韩之野王。
野王降秦,上党道绝。
其守冯亭与民谋曰:“郑道已绝,韩必不可得为民。
秦兵日进,韩不能应,不如以上党归赵。
赵若受我,秦怒,必攻赵。
赵被兵,必亲韩。
韩赵为一,则可以当秦。
”因使人报赵。
赵孝成王与平阳君、平原君计之。
平阳君曰:“不如勿受。
受之,祸大于所得。
”平原君曰:“无故得一郡,受之便。
”赵受之,因封冯亭为华阳君。
四十六年,秦攻韩缑氏、蔺,拔之。
四十七年,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,取上党。
上党民走赵。
赵军长平,以按据上党民。
四月,龁因攻赵。
赵使廉颇将。
赵军士卒犯秦斥兵,秦斥兵斩赵裨将茄。
六月,陷赵军,取二鄣四尉。
七月,赵军筑垒壁而守之。
秦又攻其垒,取二尉,败其阵,夺西垒壁。
廉颇坚壁以待秦,秦数挑战,赵兵不出。
赵王数以为让。
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,曰:“秦之所恶,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,廉颇易与,且降矣。
”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,军数败,又反坚壁不敢战,而又闻秦反间之言,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。
秦闻马服子将,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。
而王龁为尉裨将,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。
赵括至,则出兵击秦军。
秦军详败而走,张二奇兵以劫之。
赵军逐胜,追造秦壁。
壁坚拒不得入,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,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,赵军分而为二,粮道绝。
而秦出轻兵击之。
赵战不利,因筑壁坚守,以待救至。
秦王闻赵食道绝,王自之河内,赐民爵各一级,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,遮绝赵救及粮食。
至九月,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,皆内阴相杀食。
来攻秦垒,欲出。
为四队,四五复之,不能出。
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,秦军射杀赵括。
括军败,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。
武安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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