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先王之制,自天子、公、侯、卿、大夫、士至於皁隸、抱關、擊■者,其爵祿、奉養、宮室、車服、棺槨、祭祀、死生之制各有差品,小不得僣大,賤不得逾貴。
夫然,故上下序而民志定。
於是辯其土地、川澤、丘陵、衍沃、原隰之宜,教民種樹畜養;五穀六畜及至魚鱉、鳥獸、雚蒲、材幹、器械之資,所以養生送終之具,靡不皆育。
育之以時,而用之有節。
草木未落,斧斤不入于山林;豺獺未祭,罝網不佈於野澤;鷹隼未擊,矰弋不施於徯隧。
既順時而取物,然猶山不茬櫱,澤不伐夭,蝝魚麛卵,鹹有常禁。
所以順時宣氣,蕃阜庶物,蓄足功用,如此之備也。
然後四民因其土宜,各任智力,夙興夜寐,以治其業,相與通功易事,交利而俱贍,非有徵發期會,而遠近鹹足。
故《易》曰“後以財成輔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”,“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爲天下利,莫大乎聖人”。
此之謂也《管子》雲古之四民不得雜處。
士相與言仁誼於閒宴,工相與議技巧於官府,商相與語財利於市井,農相與謀稼穡于田野,朝夕從事,不見異物而遷焉。
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,子弟之學不勞而能,各安其居而樂其業,甘其食而美其服,雖見奇麗紛華,非其所習,闢猶戎翟之與于越,不相入矣。
是以欲寡而事節,財足而不爭。
於是在民上者,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故民有恥而且敬,貴誼而賤利。
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,不嚴而治之大略也。
及周室衰,禮法墮,諸侯刻桷丹楹,大夫山節藻梲,八佾舞於庭,《雍》徹於堂。
其流至乎士庶人,莫不離制而棄本,稼穡之民少,商旅之民多,谷不足而貨有餘。
陵夷至乎桓、文之後,禮誼大壞,上下相冒,國異政,家殊俗,嗜慾不制,僣差亡極。
於是商通難得之貨,工作亡用之器,士設反道之行,以追時好而取世資。
僞民背實而要名,姦夫犯害而求利,篡弒取國者爲王公,圉奪成家者爲雄桀。
禮誼不足以拘君子,刑戮不足以威小人。
富者木土被文錦,犬馬餘肉粟,而貧者短褐不完,含菽飲水。
其爲編戶齊民,同列而以財力相君,雖爲僕虜,猶亡慍色。
故夫飾變詐爲奸軌者,自足乎一世之間;守道循理者,不免於飢寒之患。
其教自上興,由法度之無限也。
故列其行事,以傳世變雲。
昔粵王勾踐困於會稽之上,乃用蕩蠡、計然。
計然曰:“知鬥則修備,時用則知物,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見矣。
故旱則資舟,水則資車,物之理也。
”推此類而修之,十年國富,厚賂戰士,遂報強吳,刷會稽之恥。
范蠡嘆曰:“計然之策,十用其五而得意。
既以施國,吾欲施之家。
”乃乘扁舟,浮江湖,變名姓,適齊爲鴟夷
古者天子建國,諸侯立家,自卿、大夫以至於庶人,各有等差,是以民服事其上,而下無覬覦。
孔子曰:“天下有道,政不在大夫。
”百官有司奉法承令,以修所職,失職有誅,侵官有罰。
夫然,故上下相順,而庶事理焉。
周室既微,禮樂征伐自諸侯出。
桓、文之後,大夫世權,陪臣執命。
陵夷至於戰國,合從連衡,力政爭強。
由是列國公子,魏有信陵、趙有平原、齊有孟嘗、楚有春申,皆借王公之勢,競爲遊俠,雞鳴狗盜,無不賓禮。
而趙相虞卿棄國捐君,以周窮交魏齊之厄;信陵無忌竊符矯命,戮將專師,以赴平原之急:皆以取重諸侯,顯名天下,扼腕而遊談者,以四豪爲稱首。
於是背公死黨之議成,守職奉上之義廢矣。
及至漢興,禁網疏闊,未之匡改也。
是故代相陳豨從車千乘,而吳濞、淮南皆招賓客以千數。
外戚大臣魏其、武安之屬競逐於京師,布衣遊俠劇孟、郭解之徒馳騖於閭閻,權行州域,力折公侯。
衆庶榮其名跡,覬而慕之。
雖其陷於刑辟,自與殺身成名,若季路、仇牧,死而不悔也。
故曾子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
”非明王在上,視之以好惡,齊之以禮法,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!
古之正法:五伯,三王之罪人也;而六國,五伯之罪人也。
夫四豪者,又六國之罪人也。
況於郭解之倫,以匹夫之細,竊殺生之權,其罪已不容於誅矣。
觀其溫良泛愛,振窮周急,謙退不伐,亦皆有絕異之姿。
惜乎不入於道德,苟放縱於末流,殺身亡宗,非不幸也。
自魏其、武安、淮南之後,天子切齒,衛、霍改節。
然郡國豪桀處處各有,京師親戚冠蓋相望,亦古今常道,莫足言者。
唯成帝時,外家王氏賓客爲盛,而樓護爲帥。
及王莽時,諸公之間陳遵爲雄,閭里之俠原涉爲魁。
朱家,魯人,高祖同時也。
魯人皆以儒教,而朱家用俠聞。
所臧活豪士以百數,其餘庸人不可勝言。
然終不伐其能,飲其德,諸所嘗施,唯恐見之。
振人不贍,先從貧賤始。
家亡餘財,衣不兼采,食不重味,乘不過軥牛。
專趨人之急,甚於己私。
既陰脫季布之厄,及布尊貴,終身不見。
自關以東,莫不延頸願交。
楚田仲以俠聞,父事朱家,自以爲行弗及也。
田仲死後,有劇孟。
劇孟者,洛陽人也。
周人以商賈爲資,劇孟以俠顯。
吳、楚反時,條侯爲太尉,乘傳東,將至河南,得劇孟,喜曰:“吳、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,吾知其無能爲已。
”天下騷動,大將軍得之若一敵國雲。
劇孟行大類朱家,而好博,多少年之戲。
然孟母死,自遠方送喪蓋千乘。
及孟死,家無十金之財。
而符離王孟,亦以俠稱江、淮之間。
是時,濟南瞷氏、陳周
孔子曰:“導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導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
”老氏稱:“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;下德不失德,是以無德。
法令滋章,盜賊多有。
”信哉是言也!法令者,治之具,而非制治清濁之原也。
昔天下之罔嘗密矣,然奸軌愈起,其極也,上下相遁,至於不振。
當是之時,吏治若救火揚沸,非武健嚴酷,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?言道德者,溺於職矣。
故曰:“聽訟吾猶人也,必也使無訟乎!”“下士聞道大笑之。
”非虛言也。
漢興,破觚而爲圜,斫雕而爲樸,號爲罔漏吞舟之魚。
而吏治蒸蒸,不至於奸,黎民艾安。
由是觀之,在彼不在此。
高後時,酷吏獨有侯封,刻轢宗室,侵辱功臣。
呂氏已敗,遂夷侯封之家。
孝景時,晁錯以刻深頗用術輔其資,而七國之亂髮怒於錯,錯卒被戮。
其後有郅都、甯成之倫。
郅都,河東大陽人也。
以郎事文帝。
景帝時爲中郎將,敢直諫,面折大臣於朝。
嘗從入上林,賈姬在廁,野彘入廁。
上目都,都不行。
上欲自持兵救賈姬,都伏上前曰:“亡一姬復一姬進,天下所少寧姬等邪?陛下縱自輕,奈宗廟太后何?”上還,彘亦不傷賈姬。
太后聞之,賜都金百斤,上亦賜金百斤,由此重都。
濟南瞷氏宗人三百餘家,豪猾,二千石莫能制,於是景帝拜都爲濟南守。
至則誅瞷氏首惡,餘皆股慄。
居歲餘,郡中不拾遺,旁十餘郡守畏都如大府。
都爲人,勇有氣,公廉,不發私書,問遺無所受,請寄無所聽。
常稱曰:“已背親而出身,固當奉職死節官下,終不顧妻子矣。

都遷爲中尉,丞相條侯至貴居也,而都揖丞相。
是時,民樸,畏罪自重,而都獨先嚴酷,致行法不避貴戚,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,號曰“蒼鷹”。
臨江王徵詣中尉府對簿,臨江王欲得刀筆爲書謝上,而都禁吏弗與。
魏其侯使人間予臨江王。
臨江王既得,爲書謝上,因自殺。
竇太后聞之,怒,以危法中都,都免歸家。
景帝乃使使即拜都爲雁門太守,便道之官,得以便宜從事。
匈奴素聞郅都節,舉邊爲引兵去,竟都死不近雁門。
匈奴至爲偶人象都,令騎馳射,莫能中,其見憚如此。
匈奴患之。
乃中都以漢法。
景帝曰:“都忠臣。
”欲釋之。
竇太后曰:“臨江王獨非忠臣乎?”於是斬都也。
甯成,南陽穰人也。
以郎謁者事景帝。
好氣,爲小吏,必陵其長吏;爲人上,操下急如束溼。
猾賊任威。
稍遷至濟南都尉,而郅都爲守。
始前數都尉步入府,因吏謁守如縣令,其畏都如此。
及成往,直凌都出其上。
都素聞其聲,善遇,與結歡。
久之,都死,後長安左右宗室多犯法,上召成爲中尉。
其治效郅都,
明年,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,秋,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,西自褒斜,東至弘農,南驅漢中,張羅罔羆罘,捕熊羆、豪豬、虎豹、狖玃、狐菟、麋鹿,載以檻車,輸長楊射熊館。
以罔爲周阹,縱禽獸其中,令胡人手搏之,自取其獲,上親臨觀焉。
是時,農民不得收斂。
雄從至射熊館,還,上《長楊賦》,聊因筆墨之成文章,故借翰林以爲主人,子墨爲客卿以風。
其辭曰:
子墨客卿問於翰林主人曰:“蓋聞聖主之養民也,仁沾而恩洽,動不爲身。
今年獵長楊,先命右扶風,左太華而右褒斜,椓嶻{山闢}而爲弋,紆南山以爲罝,羅千乘於林莽,列萬騎于山隅,帥軍踤阹,錫戎獲胡。
扼熊羆,拖豪豬,木雍槍累,以爲儲胥,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。
雖然,亦頗擾於農民。
三旬有餘,其廑至矣,而功不圖,恐不識者,外之則以爲娛樂之遊,內之則不以爲幹豆之事,豈爲民乎哉!且人君以玄默爲神,淡泊爲德,今樂遠出以露威靈,數搖動以罷車甲,本非人主之急務也,蒙竊或焉。

翰林主人曰:“籲,謂之茲邪!若客,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,見其外不識其內者也。
僕嘗倦談,不能一二其詳,請略舉凡,而客自覽其切焉。

客曰:“唯,唯。

主人曰:“昔有強秦,封豕其士,窫窳其民,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,豪俊麋沸雲擾,羣黎爲之不康。
於是上帝眷顧高祖,高祖奉命,順斗極,運天關,橫巨海,票崑崙,提劍而叱之,所麾城摲邑,下將降旗,一日之戰,不可殫記。
當此之勤,頭蓬不暇疏,飢不及餐,鞮鍪生蟣蝨,介冑被沾汗,以爲萬姓請命乎皇天。
乃展民之所詘,振民之所乏,規億載,恢帝業,七年之間而天下密如也。
“逮至聖文,隨風乘流,方垂意於至寧,躬服節儉,綈衣不敝,革鞜不穿,大夏不居,木器無文。
於是後宮賤玳瑁而疏珠璣,卻翡翠之飾,除雕瑑之巧,惡麗靡而不近,斥芬芳而不御,抑止絲竹晏衍之樂,憎聞鄭、衛幼眇之聲,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。
“其後薰鬻作虐,東夷橫畔,羌戎睚眥,閩越相亂,遐萌爲之不安,中國蒙被其難。
於是聖武勃怒,爰整其旅,乃命票、衛,汾沄沸渭,雲合電發,飆騰波流,機駭蜂軼,疾如奔星,擊如震霆,砰轒轀,破穹廬,腦沙幕,髓餘吾。
遂獵乎王廷。
驅橐它,燒蠡,分梨單于,磔裂屬國,夷坑谷,拔鹵莽,刊山石,蹂屍輿廝,繫累老弱,兗鋋瘢耆、金鏃淫夷者數十萬人,皆稽顙樹頷,扶服蛾伏,二十餘年矣,尚不敢惕息。
夫天兵四臨,幽都先加,回戈邪指,南越相夷,靡節西征,羌僰東馳。
是以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,自上仁所不化,茂德所不綏,莫不
漢興之初,反秦之敝,與民休息,凡事簡易,禁罔疏闊,而相國蕭、曹以寬厚清靜爲天下帥,民作“畫一”之歌。
孝惠垂拱,高後女主,不出房闥,而天下晏然,民務稼穡,衣食滋殖。
至於文、景,遂移風易俗。
是時,循吏如河南守吳公、蜀守文翁之屬,皆謹身帥先,居以廉平,不至於嚴,而民從化。
孝武之世,外攘四夷,內改法度,民用凋敝,奸軌不禁。
時少能以化治稱者,惟江都相董仲舒、內史公孫弘、皃寬,居官可紀。
三人皆儒者,通於世務,明習文法,以經術潤飾吏事,天子器之。
仲舒數謝病去,弘、寬至三公。
孝昭幼衝,霍光秉政,承奢侈師旅之後,海內虛耗,光因循守職,無所改作。
至於始元、元鳳之間,匈奴鄉化,百姓益富,舉賢良文學,問民所疾苦,於是罷酒榷而議鹽鐵矣。
及至孝宣,由仄陋而登至尊,興於閭閻,知民事之艱難。
自霍光薨後始躬萬機,厲精爲治,五日一聽事,自丞相已下各奉職而進。
及拜刺史守相,輒親見問,觀其所由,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言,有名實不相應,必知其所以然。
常稱曰:“庶民所以安其田裏而亡嘆息愁恨之心者,政平訟理也。
與我共此者,其唯良二千石乎!”以爲太守,吏民之本也。
數變易則下不安,民知其將久,不可欺罔,乃服從其教化。
故二千石有治理效,輒以璽書勉厲,增秩賜金,或爵至關內侯,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。
是故漢世良吏,於是爲盛,稱中興焉。
若趙廣漢、韓延壽、尹翁歸、嚴延年、張敞之屬,皆稱其位,然任刑罰,或抵罪誅。
王成、黃霸、朱邑、龔遂、鄭弘、召信臣等,所居民富,所去見思,生有榮號,死見奉祀,此廩廩庶幾德讓君子之遺風矣。
文翁,廬江舒人也。
少好學,通《春秋》,以郡縣吏察舉。
景帝末,爲蜀郡守,仁愛好教化。
見蜀地闢陋有蠻夷風,文翁欲誘進之,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,遣詣京師,受業博士,或學律令。
減省少府用度,買刀布蜀物,齎計吏以遺博士。
數歲,蜀生皆成就還歸,文翁以爲右職,用次察舉,官有至郡守刺史者。
又修起學官於成都市中,招下縣子弟以爲學官弟子,爲除更徭,高者以補郡縣吏,次爲孝弟力田。
常選學官僮子,使在便坐受事。
每出行縣,益從學官諸生明經飭行者與俱,使傳教令,出入閨閣。
縣邑吏民見而榮之,數年,爭欲爲學官弟子,富人至出錢以求之。
由是大化,蜀地學於京師者比齊魯焉。
至武帝時,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,自文翁爲之始雲。
文翁終於蜀,吏民爲立祠堂,歲時祭祀不絕。
至今巴蜀好文雅,文翁之化也。
王成,不知何郡人也
南夷君長以十數,夜郎最大。
其西,靡莫之屬以十數,滇最大。
自滇以北,君長以十數,邛都最大。
此皆椎結,耕田,有邑聚。
其外,西自桐師以東,北至葉榆,名爲巂、昆明、編髮,隨畜移徙,亡常處,亡君長,地方可數千裏。
自巂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徙、莋都最大。
自莋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冉駹最大。
其俗,或土著,或移徙。
在蜀之西。
自駹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白馬最大,皆氐類也。
此皆巴、蜀西南外蠻夷也。
始楚威王時,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,略巴、黔中以西。
莊蹻者,楚莊王苗裔也。
蹻至滇池,方三百里,旁平地肥饒數千裏,以兵威定屬楚。
欲歸報,會秦擊奪楚巴、黔中郡,道塞不通,因乃以其衆王滇,變服,從其俗以長之。
秦時嘗破,略通五尺道,諸此國頗置吏焉。
十餘歲,秦滅。
及漢興,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。
巴、蜀民或竊出商賈,取其莋馬、僰僮、旄牛,以此巴、蜀殷富。
建元六年,大行王恢擊東粵,東粵殺王郢以報。
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粵。
南粵食蒙蜀枸醬,蒙問所從來,曰:“道西北牂柯江,江廣數裏,出番禺城下。
”蒙歸至長安,問蜀賈人,獨蜀出枸醬,多持竊出市夜郎。
夜郎者,臨牂柯江,江廣百餘步,足以行船。
南粵以財物役屬夜郎,西至桐師,然亦不能臣使也。
蒙乃上書說上曰:“南粵王黃屋左纛,地東西萬餘里,名爲外臣,實一州主。
今以長沙、豫章往,水道多絕,難行。
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,浮船牂柯,出不意,此制粵一奇也。
誠以漢之強,巴、蜀之饒,通夜郎道,爲置吏,甚易。
”上許之。
乃拜蒙以郎中將,將千人,食重萬餘人,從巴苻關入,遂見夜郎侯多同。
厚賜,諭以威德,約爲置吏,使其子爲令。
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,以爲漢道險,終不能有也,乃且聽蒙約。
還報,乃以爲犍爲郡。
發巴、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。
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、莋可置郡。
使相如以郎中將往諭,皆如南夷,爲置一都尉,十餘縣,屬蜀。
當是時,巴、蜀西郡通西南夷道,載轉相餉。
數歲,道不通,士罷餓餧,離暑溼,死者甚衆。
西南夷又數反,發兵興擊,耗費亡功。
上患之,使公孫弘往視問焉。
還報,言其不便。
及弘爲御史大夫,時方築朔方,據河逐胡,弘等因言西南夷爲害,可且罷,專力事匈奴。
上許之,罷西夷,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,稍令犍爲自保就。
及元狩元年,博望侯張騫言使大夏時,見蜀布、邛竹杖,問所從來,曰:“從東南身毒國,可數千裏,得蜀賈人市。
”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。
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,慕中國,患匈奴隔其道,誠通蜀,身毒國
西域以孝武時始通,本三十六國,其後稍分至五十餘,皆在匈奴之西,烏孫之南。
南北有大山,中央有河,東西六千餘里,南北千餘里。
東則接漢,厄以玉門、陽關,西則限以蔥嶺。
其南山,東出金城,與漢南山屬焉。
其河有兩原:一出蔥嶺出,一出於闐。
于闐在南山下,其河北流,與蔥嶺河合,東注蒲昌海。
蒲昌海,一名鹽澤者也,去玉門、陽關三百餘里,廣袤三四百里。
其水亭居,冬夏不增減,皆以爲潛行地下,南出於積石,爲中國河雲。
自玉門、陽關出西域有兩道:從鄯善傍南山北,波河西行至莎車,爲南道,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、安息。
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,波河西行至疏勒,爲北道,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、康居、奄蔡焉。
西域諸國大率土著,有城郭田畜,與匈奴、烏孫異俗,故皆役屬匈奴。
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僕都尉,使領西域,常居焉耆、危須、尉黎間,賦稅諸國,取富給焉。
自周衰,戎狄錯居涇渭之北。
及秦始皇攘卻戎狄,築長城,界中國,然西不過臨洮。
漢興至於孝武,事徵四夷,廣威德,而張騫始開西域之跡。
其後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,降渾邪、休屠王,遂空其地,始築令居以西,初置酒泉郡,後稍發徙民充實之,分置武威、張掖、敦煌,列四郡,據兩關焉。
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後,西域震懼,多遣使來貢獻。
漢使西域者益得職。
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,往往起亭,而輪臺、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,置使者校尉領護,以給使外國者。
至宣帝時,遣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。
及破姑師,未盡殄,分以爲車師前後王及山北六國。
時漢獨護南道,未能盡並北道也。
然匈奴不自安矣。
其後日逐王畔單于,將衆來降,護鄯善以西使者鄭吉迎之。
既至漢,封日逐王爲歸德侯,吉爲安遠侯。
是歲,神爵二年也。
乃因使吉並護北道,故號曰都護。
都護之起,自吉置矣。
僮僕都尉由此罷,匈奴益弱,不得近西域。
於是徙屯田,田於北胥鞬,披莎車之地,屯田校尉始屬都護。
都護督察烏孫、康居諸外國,動靜有變以聞。
可安輯,安輯之;可擊,擊之。
都護治烏壘城,去陽關二千七百三十八里,與渠犁田官相近,土地肥饒,於西域爲中,故都護治焉。
至元帝時,復置戊己校尉,屯田車師前王庭。
是時,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將人衆千七百餘人降都護,都護分車師后王之西爲烏貪訾離地以處之。
自宣、元后,單于稱藩臣,西域服從。
其土地山川、王侯戶數、道里遠近,翔實矣。
出陽關,自近者始,曰婼羌。
婼羌國王號去胡來王。
去陽關千八百里,去長安六千三百里,闢在西南,不當孔道。
戶四百五
孝元皇后,王莽姑也。
莽自謂黃帝之後,其《自本》曰:黃帝姓姚氏,八世生虞舜。
舜起嬀汭,以嬀爲姓。
至周武王封舜後嬀滿於陳,是爲胡公,十三世生完。
完字敬仲,奔齊,齊桓公以爲卿,姓田氏。
十一世,田和有齊國,二世稱王,至王建爲秦所滅。
項羽起,封建孫安爲濟北王。
至漢興,安失國,齊人謂之“王家”,因以爲氏。
文、景間,安孫遂字伯紀,處東平陵,生賀,字翁孺。
爲武帝繡衣御史,逐捕魏郡羣盜堅盧等黨與,及吏畏懦逗留當坐者,翁孺皆縱不誅。
它部御史暴勝之等奏殺二千石,誅千石以下,及通行飲食坐連及者,大部至斬萬餘人,語見《酷吏傳》。
翁孺以奉使不稱免,嘆曰:“吾聞活千人者有封子孫,吾所活者萬餘人,後世其興乎!”
翁孺既免,而與東平陵終氏爲怨,乃徙魏郡元城委粟裏,爲三老,魏郡人德之。
元城建公曰:“昔春秋沙麓崩,晉史卜之,曰:‘陰爲陽雄,土火相乘,故有沙麓崩。
後六百四十五年,宜有聖女興。
’其齊田乎!今王翁孺徙,正真其地,日月當之。
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虛,即沙鹿地也。
後八十年,當有貴女興天下”雲。
翁孺生禁,字稚君,少學法律長安,爲廷尉史,本始三年,生女政君,即元后也。
禁有大志,不修廉隅,好酒色,多取傍妻,凡有四女八男;長女君俠,次即元后政君,次君力,次君弟;長男鳳孝卿,次曼元卿,譚子元,崇少子,商子夏,立子叔,根稚卿,逢時委卿,唯鳳、崇與元后政君同母。
母,適妻,魏郡李氏女也。
後以妒去,更嫁爲河內苟賓妻。
初,李親任政君在身,夢月入其懷。
及壯大,婉順得婦人道。
嘗許嫁未行,所許者死。
後東平王聘政君爲姬,未入,王薨。
禁獨怪之,使卜數者相政君,“當大貴,不可言。
”禁心以爲然,乃教書,學鼓琴。
五鳳中,獻政君,年十八矣,入掖庭爲家人子。
歲餘,會皇太子所愛幸司馬良娣病,且死,謂太子曰:“妾死非天命,乃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。
”太子憐之,且以爲然。
及司馬良娣死,太子悲恚發病,忽忽不樂,因以過怒諸娣妾,莫得進見者。
久之,宣帝聞太子恨過諸娣妾,欲順適其意,乃令皇后擇後宮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,政君與在其中。
及太子朝,皇后乃見政君等五人,微令旁長御問知太子所欲。
太子殊無意於五人者,不得已於皇后,強應曰:“此中一人可。
”是時政君坐近太子,又獨衣絳緣諸於,長御即以爲是。
皇后使侍中杜輔、掖庭令濁賢交送政君太子宮,見丙殿。
得御幸,有身。
先是者,太子後宮娣妾以十數,御幸久者七八年,莫有子,及王妃一幸而有身。
甘露三年,生成帝於甲
固以爲唐虞三代,《詩》、《書》所及,世有典籍,故雖堯,舜之盛,必有典謨之篇,然後揚名於後世,冠德於百王,故曰:“巍巍乎其有成功,煥乎其有文章也!”漢紹堯運,以建帝業,至於六世,史臣乃追述功德,私作本紀,編於百王之末,廁於秦、項之列。
太初以後,闕而不錄,故探纂前記,輟輯所聞,以述《漢書》,起元高祖,終於孝平、王莽之誅,十有二世,二百三十年,綜其行事,旁貫《五經》,上下洽通,爲春秋考紀、表、志、傳,凡百篇。
其敘曰:
皇矣漢祖,纂堯之緒,實天生德,聰明神武。
秦人不綱,罔漏於楚,爰茲發跡,斷蛇奮旅。
神母告符,朱旗乃舉,粵蹈秦郊,嬰來稽首。
革命創制,三章是紀,應天順民,五星同晷。
項氏畔換,黜我巴、漢,西土宅心,戰士憤怒。
乘畔而運,席捲三秦,割據河山,保此懷民。
股肱蕭、曹,社稷是經,爪牙信、布、腹心良、平、龔行天罰,赫赫明明。
述《高紀》第一。
孝惠短世,高世稱制,罔顧天顯,呂宗以敗。
述《惠紀》第二,《高後紀》第三。
太宗穆穆,允恭玄默,化民以躬,帥下以德,農不供貢,罪不收孥,宮不新館,陵不崇墓。
我德如風,民應如草,國富刑清,登我漢道。
述《文紀》第四。
孝景蒞政,諸侯方命,克伐七國,王室以定。
匪怠匪荒,務在農桑,著於甲令,民用寧康。
述《景紀》第五。
世宗曄曄,思弘祖業,疇諮熙載,髦俊並作。
厥作伊何?百蠻是攘,恢我疆宇,外博四荒。
武功既抗,亦迪斯文,憲章六學,統一聖真。
封禪郊祀,登秩百神;協律改正,饗茲永年。
述《武紀》第六。
孝昭幼衝,冢宰惟忠。
燕、蓋譸張,實睿實聰,罪人斯得,邦家和同。
述《昭紀》第七。
中宗明明,夤用刑名,時舉傅納,聽斷惟精,柔遠能邇,燀耀威靈,龍荒幕朔,莫不來庭。
丕顯祖烈,尚於有成。
述《宣紀》第八。
孝元翼翼,高明柔克,賓禮故老,優繇亮直。
外割禁囿,內損御服,離宮不衛,山陵不邑。
閹尹之疵,穢我明德。
述《元紀》第九。
孝成煌煌,臨朝有光,威儀之盛,如圭如璋。
壺闈恣趙,朝政在王,炎炎燎火,亦允不陽。
述《成紀》第十。
孝哀彬彬,克攬威神,雕落洪支,底剭鼎臣。
婉孌董公,惟亮天功,《大過》之困,實橈實兇。
述《哀紀》第十一。
孝平不造,新都作宰,不周不伊,喪我四海。
述《平紀》第十二。
漢初受命,諸侯並政,制自項氏,十有八姓。
述《異姓諸侯王表》第一。
太祖元勳,啓立輔臣,支庶藩屏,侯王並尊。
述《諸侯王表》第二。
侯王之祉,祚及宗子,公族蕃滋,支葉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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