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主將視學,以太傅燕國公於謹爲三老。
……謹起,立於席後,對曰:“木受繩則正,後從諫則聖。
明王虛心納諫以知得失,天下乃安。
”又曰:“去食去兵,信不可去;願陛下守信勿失。
”又曰:“有功必賞,有罪必罰,則爲善者日進,爲惡者日止。
月日,臣修謹昧死再拜上書於皇帝陛下。
臣近準詔書,許臣上書言事。
臣學識愚淺,不能廣引深遠,以明治亂之原,謹採當今急務,條爲三弊五事,以應詔書所求,伏惟陛下裁擇。
臣聞自古王者之治天下,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,則心愈勞而事愈乖;雖有納諫之明,而無力行之果斷,則言愈多而聽愈惑。
故爲人君者,以細務而責人,專大事而獨斷,此致治之要術也;納一言而可用,雖衆說不得以沮之,此力行之果斷也。
知此二者,天下無難治矣。
伏見國家自大兵一動,中外騷然。
陛下思社稷之安危,念兵民之疲弊,四五年來,聖心憂勞,可謂至矣。
然而兵日益老,賊日益強,並九州之力討一西戎小者,尚無一人敢前,今又北戎大者違盟而動,其將何以御之?從來所患者夷狄,今夷狄叛矣;所惡者盜賊,今盜賊起矣;所憂者水旱,今水旱作矣;所賴者民力,今民力困矣;所須者財用,今財用乏矣。
陛下之心日憂於一日,天下之勢歲危於一歲。
此臣所謂用心雖勞,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。
近年朝廷開發言路,獻計之士不下數千,然而事緒轉多,枝梧不暇。
從前所採,衆議紛紜,至於臨事,誰策可用?此臣所謂聽言雖多,不如力行之果斷者也。
伏思聖心所甚憂而當今所尚闕者,不過曰無兵也,無將也,無財用也,無御戎之策也,無可任之臣也。
此五者,陛下憂其未有,而臣謂今皆有之。
然陛下未得而用者,未思其術也。
國家創業之初,四方割據,中國地狹,兵民不多,然尚能南取荊楚、收僞唐、定閩嶺,西平兩蜀,東下並、潞,北窺幽、燕。
當時所用兵財將吏,其數幾何?惟善用之,故不覺其少。
何況今日,承百年祖宗之業,盡有天下之富強,人衆物盛,十倍國初,故臣敢言有兵、有將、有財用、有御戎之策、有可任之臣。
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,其故何哉?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。
何謂三弊?一曰不慎號令,二曰不明賞罰,三曰不責功實。
此三弊因循於上,則萬事弛慢廢壞於下。
臣聞號令者,天子之威也;賞罰者,天子之權也。
若號令不信,賞罰不當,則天下不服。
故又須責臣下以功實,然後號令不虛出,而賞罰不濫行。
是以慎號令,明賞罰,責功實,此三者帝王之奇術也。
自古人君,英雄如漢武帝,聰明如唐太宗,皆知用此三術,而自執威權之柄,故所求無不得,所欲皆如意。
漢武好用兵,則誅滅四夷,立功萬里,以快其心。
欲求將,則有衛、霍之材以供其指使;欲得賢士,則有公孫、董汲之徒以稱其意。
唐太宗好用兵,則誅突厥,服遼東,威振夷狄,以逞其志。
欲求將,則有李靖、李勣之徒入其駕馭;欲得賢士
臣光曰:智伯之亡也,才勝德也。
夫才與德異,而世俗莫之能辨,通謂之賢,此其所以失人也。
夫聰察強毅之謂才,正直中和之謂德。
才者,德之資也;德者,才之帥也。
……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,才德兼亡謂之愚人,德勝才謂之君子,才勝德謂之小人。
凡取人之術,苟不得聖人、君子而與之,與其得小人,不若得愚人。
何則?君子挾才以爲善,小人挾才以爲惡。
挾才以爲善者,善無不至矣;挾才以爲惡者,惡亦無不至矣。
今朝廷有一政事,而多出於御批;有一委任,而多出於特旨。
使政事而皆善,委任而皆當,固足以彰陛下之聖德,而猶不免好詳之名。
萬一不然,而徒使宰輔之避事者得用以藉口,此臣愛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。
臣願陛下操其要於上,而分其詳於下。
爲學之道,必本于思。
思則得之,不思則不得也。
故《書》曰:“思曰睿,睿作聖”。
思所以睿,睿所以聖也。
  
不深思則不能造於道;不深思而得者,其得易失。
然而學者有無思慮而得者,何也?曰:以無思無慮而得者,乃所以深思而得之也;以無思無慮爲不思而自以爲得者,未之有也。
夫寬深不測之量,古人所以臨大事而不亂,有以鎮世俗之躁,蓋非以隔絕上下之情,養尊而自安也。
壬戌之秋,七月既望,蘇子与客汎舟游於赤壁之下。
清風徐來,水波不興。
舉酒屬客,誦明月之詩,歌窈窕之章。
少焉,月出於東山之上,裵徊於斗牛之間。
白露橫江,水光接天。
縱一葦之所如,凌萬頃之茫然。
浩浩乎如憑虛御風,而不知其所止;飄飄乎如遺世獨立,羽化而登僊。
於是飲酒樂甚,扣舷而歌之。
歌曰:「桂棹兮蘭槳,擊空明兮泝流光。
渺渺兮余懷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」客有吹洞簫者,倚歌而和之。
其聲嗚嗚然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;餘音嫋嫋,不絕如縷。
舞幽壑之潛蛟,泣孤舟之嫠婦。
蘇子愀然,正襟危坐,而問客曰:「何為其然也?」客曰:「『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。
』此非曺孟德之詩乎?西望夏口,東望武昌,山川相繆,鬱乎蒼蒼,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?方其破荆州,下江陵,順流而東也,舳艫千里,旌旗蔽空,釃酒臨江,橫槊賦詩,固一世之雄也,而今安在哉?況吾与子漁樵於江渚之上,侶魚鰕而友麋鹿,駕一葉之扁舟,舉匏罇以相屬。
寄蜉蝣於天地,渺浮海之一粟。
哀吾生之須臾,羨長江之無窮。
挾飛仙以遨游,抱眀月而長終。
知不可乎驟得,托遺響於悲風。」
蘇子曰:「客亦知夫水与月乎?逝者如斯,而未嘗往也;贏虛者如彼,而卒莫消長也。
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者而觀之,則物与我皆無盡也,而又何羨乎!且夫天地之間,物各有主,苟非吾之所有,雖一毫而莫取。
惟江上之清風,与山間之明月,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無禁,用之不竭。
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,而吾与子之所共食。」
客喜而笑,洗盞更酌。
肴核既盡,杯槃狼籍。
相与枕藉乎舟中,不知東方之既白。
歷觀前賢論書,徵引迂遠,比況奇巧,如“龍跳天門,虎臥鳳閣”,是何等語?或遣辭求工,去法逾遠,無益學者。
故吾所論,要在入人,不爲溢辭。
吾書小字行書,有如大字。
唯家藏真跡跋尾,間或有之,不以與求書者。
心既貯之,隨意落筆,皆得自然,備其古雅。
壯歲未能立家,人謂吾書爲集古字,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。
既老始自成家,人見之,不知以何爲祖也。
江南吳<山完>、登州王子韶,大隸題榜有古意,吾兒友仁大隸題榜與之等。
又幼兒友知代吾名書碑及手大字更無辨。
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,雲每小簡可使令嗣書,謂友知也。
老杜作《薛稷慧普寺》詩云:“鬱郁三大字,蛟龍岌相纏。
”今有石本得視之,乃是勾勒倒收筆鋒,筆筆如蒸餅,“普”字如人握兩拳,伸臂而立,醜怪難狀。
由是論之,古無真大字明矣。
葛洪“天台之觀”飛白,爲大字之冠、古今第一。
歐陽詢“道林之寺”,寒儉無精神。
柳公權國清寺,大小不相稱,費盡筋骨。
裴休率意寫牌,乃有真趣,不陷醜怪。
真字甚易,唯有體勢難,謂不如畫算,勾,其勢活也。
字之八面,唯尚真楷見之,大小各自有分。
智永有八面已少鍾法。
丁道護,歐、虞筆始勾,古法亡矣。
柳公權師歐,不及遠甚,而爲醜怪惡札之祖。
自柳世始有俗書。
唐官告在世,爲褚、陸、徐嶠之體,殊有不俗者。
開元已來,緣明皇字體肥俗,始有徐浩以合時君所好,經生字亦自此肥,開元已前古氣無復有矣。
唐人以徐浩比僧虔,甚失當。
浩大小一倫,猶吏楷也。
僧虔,蕭子云傳鍾法,與子敬無異,大小各有分,不一倫。
徐浩爲顏真卿闢客書韻,自張顛血脈來,教顏大字促令小,小字展令大,非古也。
石刻不可學,但自書使人刻之已非己書也,故必須真跡觀之乃得趣。
如顏真卿,每使家僮刻字,故會主人意,修改披撇,致大失真。
唯吉州廬山題名,題訖而去,後人刻之,故皆得其真,無做作凡差,乃知顏出於褚也。
又真跡皆無蠶頭燕尾之筆,《與郭知運爭坐位帖》有篆籀氣,顏傑思也。
柳與歐爲醜怪惡札祖,其弟公綽乃不俗於兄,筋骨之說出於柳。
世人但以怒張爲筋骨,不知不怒張,自有筋骨焉。
凡大字要如小字,小字要如大字。
褚遂良小字如大字,其後經生祖述,間有造妙者。
大字如小字未之見也。
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,字愈無筋骨神氣,作圓筆頭如蒸餅大,可鄙笑。
要須如小字鋒勢備全,都無刻意做作,乃佳。
自古及今,餘不敏,實得之榜字,固已滿世自有識者知之。
石曼卿作佛號,都無回互轉折之勢,小字展令大,大字促令小,是
紹聖元年十月十二日,與幼子過遊白水佛迹院,浴於湯池,熱甚,其源殆可熟物。
循山而東,少北,有懸水百仞,山八九折,折處輒爲潭,深者縋石五丈,不得其所止。
雪濺雷怒,可喜可畏。
水崖有巨人迹數十,所謂佛跡也。
暮歸倒行,觀山燒火,甚俛仰,度數谷,至江山月出,擊汰中流,掬弄珠璧。
到家二鼓,復與過飲酒,食餘甘煮菜。
顧影頽然,不復甚寐。
書以付過。
東坡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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