赴洛道中作二首 · 其二
遠遊越山川,山川修且廣。
振策陟崇丘,案轡遵平莽。
夕息抱影寐,朝徂銜思往。
頓轡倚嵩巖,側聽悲風響。
清露墜素輝,明月一何朗。
撫枕不能寐,振衣獨長想。
《赴洛道中作二首》作於晉太康十年(公元289年)作者攜弟弟陸雲離開家鄉赴洛陽途中。
這是第二首,仍然是寫陸機赴洛陽途中所見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。
但是寫法略有不同。
“遠遊越山川,山川修且廣。
振策陟崇丘,案轡遵平莽。
”首句仍然緊扣詩題來寫的。
陸機從家鄉吳郡吳縣華亭(今上海市松江)赴洛陽,當然是“遠遊”。
一路上越過萬水千山,而山山水水是那樣的修長和寬廣。
詩人有時揮鞭驅馬登上高山,有時手握繮繩,在有草的平地上緩慢地向前走。
從這一重重山,一條條水,忽而高山,忽而平地,可以想象到詩人長途跋涉的艱辛。
因此,這裏不只是描寫沿途的山水景色,也透露了詩人風塵僕僕的苦情。
但是,這首詩中的寫景與前首不同,前首“永嘆”十句寫沿途山水景色講究辭藻,大肆鋪陳;這首詩只是寥寥數句,輕輕帶過。
這種有詳有略的寫法,使人感到各有特點。
“夕息抱影寐,朝徂銜思往。
”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,早晨起來懷着悲傷又上路了。
寫出詩人的孤獨、寂寞和憂傷。
這些複雜感情的產生,固然是由詩人思念親人,留戀故鄉,大概也參雜了對前途的憂慮。
前首詩說:“總轡登長路,嗚咽辭密親。
借問子何之,世網嬰我身。
”嗚咽辭親,“世網”纏身,應該就是這種複雜感情的具體內容。
清代劉熙載《藝概·文概》:“六代之文麗才多而煉才少。
有煉才焉,如陸士衡是也。
”陸機文如此,其詩亦復如此,“夕息抱影寐,朝徂銜思往”二句可見其語言提煉功夫。
這兩句詩不僅對仗工整,而且動詞“抱”“銜”的使用皆備極精巧,是陸詩中的佳句。
“頓轡倚嵩巖,側聽悲風響。
”走了一段路程,停下馬來,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會兒,側耳傾聽悲風的聲響。
這裏,進一步寫詩人旅途的孤獨和艱辛。
倚巖休息,竟無人與語,只能側身傾聽悲風,可見其孤獨。
稱秋風爲“悲風”,使秋風塗上詩人感情之色彩,又可見其心情之憂鬱。
詩人旅途生活中的這一細節,又使讀者聯想到前首詩所描寫的沿途景色:“行行遂已遠,野途曠無人。
山澤紛紆餘,林薄杳阡眠。
虎嘯深谷底,雞鳴高樹巔。
哀風中夜流,孤獸更我前。
”這裏對途中空曠無人和恐怖氣氛的描寫,有助於讀者瞭解詩人的孤獨和艱辛。
“清露墜素輝,明月一何朗。
撫枕不能寐,振衣獨長想。
”意思是:夜露下滴,閃爍着潔白的光輝,啊,月光是多麼的明朗!對月撫枕,不能入睡,穿上衣服獨自遐想。
這是寫途中夜宿的情景。
“清露墜素輝,明月一何朗”二句,寫得幽雅淨爽,清麗簡遠,受到前人的讚賞。
結尾“撫枕不能寐,振衣獨長想”二句,表現詩人不平靜的心情,饒有餘味。
陸機是吳國將相名門之後,素有雄心壯志。
他的《百年歌》中說:“三十時,行成名立有令聞,力可扛鼎志干雲。
”《晉書·陸機傳》說他“負其才望,而志匡世難”。
可是在他二十歲時,吳國滅亡。
太康十年(公元289年),他和弟弟陸雲被迫入洛。
其前途是吉是兇,難以逆料,所以他的內心忐忑不安,很不平靜。
陸機說:“詩緣情而綺靡。
”(《文賦》)這是認爲詩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質和文詞精妙的特點。
這種詩緣情說和儒家的詩言志說不同,清代沈德潛認爲“殊非詩人之旨”(《古詩源·卷七》),其實這正是魏晉以來詩歌的新變化。
作爲“太康之英”(鍾嶸《詩品序》)的陸機,他的詩就具有這樣的特點,如此詩中“振策陟崇丘,案轡遵平莽”,“夕息抱影寐,朝徂銜思往”,文詞華美,對偶工穩,“清露墜素輝,明月一何朗”,用詞造句,刻練求工,都是例子。
陸機詩精於語言的提煉,善於寫景,即景抒情,具有情景交融的藝術效果。
全詩借景抒情,曲折委婉,語句精煉而流暢,格調清麗悽清,形象鮮明,意蘊深遠,悲楚動人,富有韻味。
這第二首詩是陸機詩中傳誦較廣的佳作。
修:長。
振策:揮動馬鞭。
陟(zhì):登上。
崇丘:高丘、高山。
案轡:一作“按轡”“安轡”,謂扣緊馬繮使馬緩行或停止。
遵:沿着。
平莽:平坦廣闊的草原。
夕:傍晚。
抱影:守着影子。
寐:入睡。
徂(cú):往,行走。
銜思:心懷思緒。
頓轡:拉住馬繮使馬停下。
倚:斜靠。
嵩巖:即指岩石。
嵩,泛指高山。
“清露墜素輝,明月一何朗”句:將要落下的月亮照在露水上,顯得非常明亮。
清露,潔淨的露水;素輝,白色的亮光;一何,多麼;朗,明亮。
振衣:振衣去塵,即指披衣而起。
離家遠遊過山川,山山水水長又寬。
揮鞭策馬登峻嶺,提繮徐行過平原。
夜宿形影自相伴,晨起含悲又向前。
收繮駐馬懸崖下,側耳傾聽悲風響。
露珠墜下閃清輝,明月皎皎多晴朗。
撫枕久久不能寐,披衣獨自心悵惘。

首頁 - 個人中心
Process Time: 0.04s
Copyright ©2025 中華詩詞網 ZHSC.or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