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其一】
金樽清酒鬥十千,玉盤珍羞直萬錢。
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劍四顧心茫然。
欲渡黃河冰塞川,將登太行雪滿山。
閒來垂釣碧溪上,忽復乘舟夢日邊。
行路難,行路難,多歧路,今安在?
長風破浪會有時,直掛雲帆濟滄海!
【其二】
大道如青天,我獨不得出。
羞逐長安社中兒,赤雞白雉賭梨慄。
彈劍作歌奏苦聲,曳裾王門不稱情。
淮陰市井笑韓信,漢朝公卿忌賈生。
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,擁篲折節無嫌猜。
劇辛樂毅感恩分,輸肝剖膽效英才。
昭王白骨縈蔓草,誰人更掃黃金臺?
行路難,歸去來!
【其三】
有耳莫洗潁川水,有口莫食首陽蕨。
含光混世貴無名,何用孤高比雲月?
吾觀自古賢達人,功成不退皆殞身。
子胥既棄吳江上,屈原終投湘水濱。
陸機雄才豈自保?李斯稅駕苦不早。
華亭鶴唳詎可聞?上蔡蒼鷹何足道?
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,秋風忽憶江東行。
且樂生前一杯酒,何須身後千載名?
是歳十月之望,歩自雪堂,將歸於臨皋。
二客從予,過黃泥之坂。
霜露既降,木葉盡脫,人影在地,仰見明月,顧而樂之,行歌相答。
已而歎曰:「有客無酒,有酒無肴,月白風清,如此良夜何!」客曰:「今者薄暮,舉網得魚,巨口細鱗,狀如松江之鱸。
顧安所得酒乎?」歸而謀諸婦。
婦曰:「我有斗酒,藏之久矣,以待子不時之需。」於是攜酒與魚,復遊於赤壁之下。
江流有聲,斷岸千尺;山高月小,水落石出。
曾日月之幾何,而江山不可復識矣。
予乃攝衣而上,履巉巖,披蒙茸,踞虎豹,登虬龍,攀棲鶻之危巢,俯馮夷之幽宮。
葢二客不能從焉。
劃然長嘯,草木震動,山鳴谷應,風起水湧。
予亦悄然而悲,肅然而恐,凜乎其不可留也。
反而登舟,放乎中流,聽其所止而休焉。
時夜將半,四顧寂寥。
適有孤鶴,橫江東來。
翅如車輪,玄裳縞衣,戛然長鳴,掠予舟而西也。
須臾客去,予亦就睡。
夢一道士,羽衣蹁躚,過臨皋之下,揖予而言曰:「赤壁之遊樂乎?」問其姓名,俛而不答。
「嗚呼!噫嘻!我知之矣。
疇昔之夜,飛鳴而過我者,非子也耶?」道士顧笑,予亦驚寤。
開戸視之,不見其處。
長淮望斷,關塞莽然平。
征塵暗,霜風勁,悄邊聲。
黯消凝,追想當年事,殆天數,非人力;洙泗上,絃歌地,亦羶腥。
隔水氈鄉,落日牛羊下,區脫縱橫。
看名王宵獵,騎火一川明,笳鼓悲鳴,遣人驚。
念腰間箭,匣中劍,空埃蠹,竟何成!時易失,心徒壯,歲將零,渺神京。
干羽方懷遠,靜烽燧,且休兵。
冠蓋使,紛馳騖,若爲情。
聞道中原遺老,常南望、翠葆霓旌。
使行人到此,忠憤氣填膺,有淚如傾。
【其一】
一尺深紅勝麴塵,天生舊物不如新。
合歡桃核終堪恨,裏許元來別有人。
【其二】
井底點燈深燭伊,共郎長行莫圍棋。
玲瓏骰子安紅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?
舊時月色,算幾番照我,梅邊吹笛?喚起玉人,不管清寒與攀摘。
何遜而今漸老,都忘卻春風詞筆。
但怪得竹外疏花,香冷入瑤席。
江國,正寂寂,嘆寄與路遙,夜雪初積。
翠尊易泣,紅萼無言耿相憶。
長記曾攜手處,千樹壓、西湖寒碧。
又片片、吹盡也,幾時見得?
薄霧濃雲愁永晝,瑞腦銷金獸。
佳節又重陽,玉枕紗廚,半夜涼初透。
東籬把酒黃昏後,有暗香盈袖。
莫道不銷魂,簾捲西風,人比黃花瘦。
蘭之猗猗,揚揚其香。
不採而佩,於蘭何傷。
今天之旋,其曷爲然。
我行四方,以日以年。
雪霜貿貿,薺麥之茂。
子如不傷,我不爾覯。
薺麥之茂,薺麥之有。
君子之傷,君子之守。
聽風聽雨過清明,愁草瘞花銘。
樓前綠暗分攜路,一絲柳、一寸柔情。
料峭春寒中酒,交加曉夢啼鶯。
西園日日掃林亭,依舊賞新晴。
黃蜂頻撲鞦韆索,有當時、纖手香凝。
惆悵雙鴛不到,幽階一夜苔生。
襃禪山亦謂之華山,唐浮圖慧襃始舍於其址,而卒葬之;以故其後名之曰「襃禪」。
今所謂慧空禪院者,襃之廬冢也。
距其院東五里,所謂華陽洞者,以其在華山之陽名之也。
距洞百餘步,有碑仆道,其文漫滅,獨其爲文猶可識曰「花山」。
今言「華」,如「華實」之「華」者,葢音謬也。
其下平曠,有泉側出,而記遊者甚衆,所謂前洞也。
由山以上五六里,有穴窈然,入之甚寒,問其深,則雖好遊者不能窮也,謂之後洞。
余與四人擁火以入,入之愈深,其進愈難,而其見愈奇。
有怠而欲出者,曰:「不出,火且盡。」遂與之俱出。
葢余所至,比好遊者尚不能什一,然視其左右,來而記之者已少。
葢其又深,則其至又加少矣。
方是時,余之力尚足以入,火尚足以明也。
既其出,則或咎其欲出者,而余亦悔其隨之而不得極乎遊之樂也。
於是余有歎焉。
古人之觀於天地、山川、草木、蟲魚、鳥獸,往往有得,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。
夫夷以近,則遊者衆;險以遠,則至者少。
而世之奇偉、瑰怪、非常之觀,常在於險遠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
有志矣,不隨以止也,然力不足者,亦不能至也。
有志與力,而又不隨以怠,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,亦不能至也。
然力足以至焉,於人爲可譏,而在己爲有悔;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無悔矣,其孰能譏之乎?此余之所得也。
余於仆碑,又以悲夫古書之不存,後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,何可勝道也哉!此所以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。
四人者:廬陵蕭君圭君玉;長樂王囘深父,余弟安國平父、安上純父。
至和元年七月某日,臨川王某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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