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三藏师徒,次日天明,收拾前进。
那镇元子与行者结为兄弟,两人情投意合,决不肯放,又安排管待,一连住了五六日。
那长老自服了草还丹,真似脱胎换骨,神爽体健。
他取经心重,那里肯淹留,无已,遂行。
师徒别了上路,早见一座高山。
三藏道:“徒弟,前面有山险峻,恐马不能前,大家须仔细仔细。
”行者道:“师父放心,我等自然理会。
”好猴王,他在那马前,横担着棒,剖开山路,上了高崖,看不尽:峰岩重叠,涧壑湾环。
虎狼成阵走,麂鹿作群行。
无数獐-钻簇簇,满山狐兔聚丛丛。
千尺大蟒,万丈长蛇。
大蟒喷愁雾,长蛇吐怪风。
道旁荆棘牵漫,岭上松楠秀丽。
薜萝满目,芳草连天。
影落沧溟北,云开斗柄南。
万古常含元气老,千峰巍列日光寒。
那长老马上心惊,孙大圣布施手段,舞着铁棒,哮吼一声,唬得那狼虫颠窜,虎豹奔逃。
师徒们入此山,正行到嵯峨之处,三藏道:“悟空,我这一日,肚中饥了,你去那里化些斋吃?”行者陪笑道:“师父好不聪明。
这等半山之中,前不巴村,后不着店,有钱也没买处,教往那里寻斋?”三藏心中不快,口里骂道:“你这猴子!想你在两界山,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,口能言,足不能行,也亏我救你性命,摩顶受戒,做了我的徒弟。
怎么不肯努力,常怀懒惰之心!”行者道:“弟子亦颇殷勤,何尝懒惰?”三藏道:“你既殷勤,何不化斋我吃?我肚饥怎行?况此地山岚瘴气,怎么得上雷音?”行者道:“师父休怪,少要言语。
我知你尊性高傲,十分违慢了你,便要念那话儿咒。
你下马稳坐,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。
”行者将身一纵,跳上云端里,手搭凉篷,睁眼观看。
可怜西方路甚是寂寞,更无庄堡人家,正是多逢树木少见人烟去处。
看多时,只见正南上有一座高山,那山向阳处,有一片鲜红的点子。
行者按下云头道:
“师父,有吃的了。
”那长老问甚东西,行者道:“这里没人家化饭,那南山有一片红的,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,我去摘几个来你充饥。
”三藏喜道:“出家人若有桃子吃,就为上分了,快去!”
行者取了钵盂,纵起祥光,你看他-斗幌幌,冷气飕飕,须臾间,奔南山摘桃不题。
却说常言有云:山高必有怪,岭峻却生精。
果然这山上有一个妖精,孙大圣去时,惊动那怪。
他在云端里,踏着陰风,看见长老坐在地下,就不胜欢喜道:“造化!造化!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,他本是金蝉子化身,十世修行的原体。
有人吃他一块肉,长寿长生。
真个今日到了。
”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,只见长老左右手下有两员大将护持
诗曰:妄想不复强灭,真如何必希求?本原自性佛前修,迷悟岂居前后?悟即刹那成正,迷而万劫沉流。
若能一念合真修,灭尽恒沙罪垢。
却说那八戒、沙僧与怪斗经个三十回合,不分胜负。
你道怎么不分胜负?若论赌手段,莫说两个和尚,就是二十个,也敌不过那妖精。
只为唐僧命不该死,暗中有那护法神-保着他,空中又有那六丁六甲、五方揭谛、四值功曹、一十八位护教伽蓝,助着八戒沙僧。
且不言他三人战斗,却说那长老在洞里悲啼,思量他那徒弟,眼中流泪道:“悟能啊,不知你在那个村中逢了善友,贪着斋供!悟净啊,你又不知在那里寻他,可能得会?岂知我遇妖魔,在此受难!几时得会你们,脱了大难,早赴灵山!”正当悲啼烦恼,忽见那洞里走出一个妇人来,扶着定魂桩叫道:“那长老,你从何来?为何被他缚在此处?”长老闻言,泪眼偷看那妇人约有三十年纪,遂道:“女菩萨,不消问了,我已是该死的,走进你家门来也。
要吃就吃了罢,又问怎的?”那妇人道:“我不是吃人的。
我家离此西下,有三百余里。
那里有座城,叫做宝象国。
我是那国王的第三个公主,侞名叫做百花羞。
只因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,玩月中间,被这妖魔一阵狂风摄将来,与他做了十三年夫妻。
在此生儿育女,杳无音信回朝,思量我那父母,不能相见。
你从何来,被他拿住?”唐僧道:“贫僧乃是差往西天取经者,不期闲步,误撞在此。
如今要拿住我两个徒弟,一齐蒸吃理。
”那公主陪笑道:“长老宽心,你既是取经的,我救得你。
那宝象国是你西方去的大路,你与我捎一封书儿去,拜上我那父母,我就教他饶了你罢。
”三藏点头道:“女菩萨,若还救得贫僧命,愿做捎书寄信人。
”那公主急转后面,即修了一纸家书,封固停当,到桩前解放了唐僧,将书付与。
唐僧得解脱,捧书在手道:“女菩萨,多谢你活命之恩。
贫僧这一去,过贵处,定送国王处。
只恐日久年深,你父母不肯相认,奈何?切莫怪我贫僧打了诳语。
”公主道:“不妨,我父王无子,止生我三个姊妹,若见此书,必有相看之意。
三藏紧紧袖了家书,谢了公主,就往外走,被公主扯住道:“前门里你出不去!那些大小妖精,都在门外摇旗呐喊,擂鼓筛锣,助着大王,与你徒弟厮杀哩。
你往后门里去罢,若是大王拿住,还审问审问;只恐小妖儿捉了,不分好歹,挟生儿伤了你的性命。
等我去他面前,说个方便。
若是大王放了你啊,待你徒弟讨个示下,寻着你一同好走。
”三藏闻言,磕了头,谨依吩咐,辞别公主,躲离后门之外,不敢自行,将身藏在荆棘丛中。
却说那怪把沙僧捆住,也不来杀他,也不曾打他,骂也不曾骂他一句,绰起钢刀,心中暗想道:“唐僧乃上邦人物,必知礼义,终不然我饶了他性命,又着他徒弟拿我不成?噫!这多是我浑家有甚么书信到他那国里,走了风讯!等我去问他一问。
”那怪陡起凶性,要杀公主。
却说那公主不知,梳妆方毕,移步前来,只见那怪怒目攒眉,咬牙切齿。
那公主还陪笑脸迎道:“郎君有何事这等烦恼?”
那怪咄的一声骂道:“你这狗心贱妇,全没人轮!我当初带你到此,更无半点儿说话。
你穿的锦,戴的金,缺少东西我去寻,四时受用,每日情深。
你怎么只想你父母,更无一点夫妇心?”那公主闻说,吓得跪倒在地,道:“郎君啊,你怎么今日说起这分离的话?”那怪道:“不知是我分离,是你分离哩!我把那唐僧拿来,算计要他受用,你怎么不先告过我,就放了他?原来是你暗地里修了书信,教他替你传寄;不然,怎么这两个和尚又来打上我门,教还你回去?这不是你干的事?”公主道:“郎君,你差怪我了,我何尝有甚书去?”老怪道:“你还强嘴哩!现拿住一个对头在此,却不是证见?”公主道:“是谁?”老妖道:“是唐僧第二个徒弟沙和尚。
”原来人到了死处,谁肯认死,只得与他放赖。
公主道:“郎君且息怒,我和你去问他一声。
果然有书,就打死了,我也甘心;假若无书,却不枉杀了奴奴也?”那怪闻言,不容分说,轮开一只簸箕大小的蓝靛手,抓住那金枝玉叶的发万根,把公主揪上前,-在地下,执着钢刀,却来审沙僧,咄的一声道:“沙和尚!你两个辄敢擅打上我们门来,可是这女子有书到他那国,国王教你们来的?”沙僧已捆在那里,见妖精凶恶之甚,把公主掼倒在地,持刀要杀。
他心中暗想道:“分明是他有书去,救了我师父,此是莫大之恩。
我若一口说出,他就把公主杀了,此却不是恩将仇报?罢罢罢!想老沙跟我师父一场,也没寸功报效,今日已此被缚,就将此性命与师父报了恩罢。

遂喝道:“那妖怪不要无礼!他有甚么书来,你这等枉他,要害他性命!我们来此问你要公主,有个缘故,只因你把我师父捉在洞中,我师父曾看见公主的模样动静。
及至宝象国,倒换关文,那皇帝将公主画影图形,前后访问,因将公主的形影,问我师父沿途可曾看见,我师父遂将公主说起,他故知是他儿女,赐了我等御酒,教我们来拿你,要他公主还宫。
此情是实,何尝有甚书信?你要杀就杀了我老沙,不可枉害平人,大亏天理!”
那妖见沙僧说得雄壮,遂丢了刀,双手抱起公主道:“是我一时粗卤,多有冲
话说唐僧复得了孙行者,师徒们一心同体,共诣西方。
自宝象国救了公主,承君臣送出城西,说不尽沿路饥餐渴饮。
夜住晓行。
却又值三春景候,那时节:轻风吹柳绿如丝,佳景最堪题。
时催鸟语,暖烘花发,遍地芳菲。
海棠庭院来双燕,正是赏春时。
红尘紫陌,绮罗弦管,斗草传卮。
师徒们正行赏间,又见一山挡路。
唐僧道:“徒弟们仔细,前遇山高,恐有虎狼阻挡。

行者道:“师父,出家人莫说在家话。
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《心经》云心无挂碍,无挂碍,方无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之言?但只是扫除心上垢,洗净耳边尘。
不受苦中苦,难为人上人。
你莫生忧虑,但有老孙,就是塌下天来,可保无事。
怕甚么虎狼!”长老勒回马道:“我当年奉旨出长安,只忆西来拜佛颜。
舍利国中金象彩,浮屠塔里玉毫斑。
寻穷天下无名水,历遍人间不到山。
逐逐烟波重迭迭,几时能彀此身闲?”行者闻说,笑呵呵道:“师要身闲,有何难事?若功成之后,万缘都罢,诸法皆空。
那时节,自然而然,却不是身闲也?”长老闻言,只得乐以忘忧。
放辔催银-,兜缰趱玉龙。
师徒们上得山来,十分险峻,真个嵯峨好山:巍巍峻岭,削削尖峰。
湾环深涧下,孤峻陡崖边。
湾环深涧下,只听得唿喇喇戏水蟒翻身;孤峻陡崖边,但见那——出林虎剪尾。
往上看,峦头突兀透青霄;回眼观,壑下深沉邻碧落。
上高来,似梯似凳;下低行,如堑如坑。
真个是古怪巅峰岭,果然是连尖削壁崖。
巅峰岭上,采药人寻思怕走:削壁崖前,打柴夫寸步难行。
胡羊野马乱撺梭,狡兔山牛如布阵。
山高蔽日遮星斗,时逢妖兽与苍狼。
草径迷漫难进马,怎得雷音见佛王?
长老勒马观山,正在难行之处。
只见那绿莎坡上,-立着一个樵夫。
你道他怎生打扮:头戴一顶老蓝毡笠,身穿一领毛皂衲衣。
老蓝毡笠,遮烟盖日果稀奇;毛皂衲衣,乐以忘忧真罕见。
手持钢斧快磨明,刀伐干柴收束紧。
担头春色,幽然四序融融;
身外闲情,常是三星淡淡。
到老只于随分过,有何荣辱暂关山?
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,忽逢长老自东来。
停柯住斧出林外,趋步将身上石崖,对长老厉声高叫道:“那西进的长老!暂停片时。
我有一言奉告: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,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。
”长老闻言,魂飞魄散,战兢兢坐不稳雕鞍,急回头,忙呼徒弟道:“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,谁敢去细问他一问?”行者道:“师父放心,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。

好行者,拽开步,径上山来,对樵子叫声“大哥”,道个问讯。
樵夫答礼道:“长老啊,你们有何缘故来
义结孔怀,法归本性。
金顺木驯成正果,心猿木母合丹元。
共登极乐世界,同来不二法门。
经乃修行之总径,佛配自己之元神。
兄和弟会成三契,妖与魔色应五行。
剪除六门趣,即赴大雷音。
却说那呆子被一窝猴子捉住了,扛抬扯拉,把一件直裰子揪破,口里劳劳叨叨的,自家念诵道:“罢了!罢了!这一去有个打杀的情了!”不一时,到洞口。
那大圣坐在石崖之上,骂道:“你这馕糠的劣货!你去便罢了,怎么骂我?”八戒跪在地下道:“哥啊,我不曾骂你,若骂你,就嚼了舌头根。
我只说哥哥不去,我自去报师父便了,怎敢骂你?”行者道:“你怎么瞒得过我?我这左耳往上一扯,晓得三十三天人说话;我这右耳往下一扯,晓得十代阎王与判官算帐。
你今走路把我骂,我岂不听见?”八戒道:“哥啊,我晓得你贼头鼠脑的,一定又变作个甚么东西儿,跟着我听的。
”行者叫:“小的们,选大棍来!先打二十个见面孤拐,再打二十个背花,然后等我使铁棒与他送行!”八戒慌得磕头道:“哥哥,千万看师父面上,饶了我罢!”行者道:
“我想那师父好仁义儿哩!”八戒又道:“哥哥,不看师父啊,请看海上菩萨之面,饶了我罢!”
行者见说起菩萨,却有三分儿转意道:“兄弟,既这等说,我且不打你,你却老实说,不要瞒我。
那唐僧在那里有难,你却来此哄我?”八戒道:“哥哥,没甚难处,实是想你。
”行者骂道:
“这个好打的劣货!你怎么还要者嚣?我老孙身回水帘洞,心逐取经僧。
那师父步步有难,处处该灾,你趁早儿告诵我,免打!”八戒闻得此言,叩头上告道:“哥啊,分明要瞒着你,请你去的,不期你这等样灵。
饶我打,放我起来说罢。
”行者道:“也罢,起来说。
”众猴撒开手,那呆子跳得起来,两边乱张,行者道:“你张甚么?”八戒道:“看看那条路儿空阔,好跑。
”行者道:
“你跑到那里?我就让你先走三日,老孙自有本事赶转你来!快早说来,这一恼发我的性子,断不饶你!”八戒道:“实不瞒哥哥说,自你回后,我与沙僧保师父前行。
只见一座黑松林,师父下马,教我化斋。
我因许远,无一个人家,辛苦了,略在草里睡睡。
不想沙僧别了师父,又来寻我。
你晓得师父没有坐性,他独步林间玩景,出得林,见一座黄金宝塔放光,他只当寺院,不期塔下有个妖精,名唤黄袍,被他拿住。
后边我与沙僧回寻,止见白马行囊,不见师父,随寻至洞口,与那怪厮杀。
师父在洞,幸亏了一个救星,原是宝象国王第三个公主,被那怪摄来者。
他修了一封家书,托师父寄去,遂说方便,解放
“本性圆明道自通,翻身跳出网罗中。
修成变化非容易,炼就长生岂俗同?清浊几番随运转,辟开数劫任西东。
逍遥万亿年无计,一点神光永注空。
”此诗暗合孙大圣的道妙。
他自得了那魔真宝,笼在袖中,喜道:“泼魔苦苦用心拿我,诚所谓水中捞月;老孙若要擒你,就好似火上弄冰。
”藏着葫芦,密密的溜出门外,现了本相,厉声高叫道:“精怪开门!”旁有小妖道:“你又是甚人,敢来吆喝?”行者道:“快报与你那老泼魔,吾乃行者孙来也。
”那小妖急入里报道:“大王,门外有个甚么行者孙来了。
”老魔大惊道:“贤弟,不好了!惹动他一窝风了!幌金绳现拴着孙行者,葫芦里现装着者行孙,怎么又有个甚么行者孙?
想是他几个兄弟都来了。
”二魔道:兄长放心,我这葫芦装下一千人哩。
我才装了者行孙一个,又怕那甚么行者孙!等我出去看看,一发装来。
”老魔道:“兄弟仔细。

你看那二魔拿着个假葫芦,还象前番雄纠纠、气昂昂走出门高呼道:“你是那里人氏,敢在此间吆喝?”行者道:“你认不得我?家居花果山,祖贯水帘洞。
只为闹天宫,多时罢争竞。
如今幸脱灾,弃道从僧用。
秉教上雷音,求经归觉正。
相逢野泼魔,却把神通弄。
还我大唐僧,上西参佛圣。
两家罢战争,各守平安境。
休惹老孙焦,伤残老性命!”那魔道:“你且过来,我不与你相打,但我叫你一声,你敢应么?”行者笑道:“你叫我,我就应了;我若叫你,你可应么?”那魔道:“我叫你,是我有个宝贝葫芦,可以装人;你叫我,却有何物?”行者道:“我也有个葫芦儿。
”那魔道:“既有,拿出来我看。
”行者就于袖中取出葫芦道:“泼魔,你看!”幌一幌,复藏在袖中,恐他来抢。
那魔见了大惊道:“他葫芦是那里来的?怎么就与我的一般?纵是一根藤上结的,也有个大小不同,偏正不一,却怎么一般无二?”他便正色叫道:“行者孙,你那葫芦是那里来的?”行者委的不知来历,接过口来就问他一句道:“你那葫芦是那里来的?”那魔不知是个见识,只道是句老实言语,就将根本从头说出道:“我这葫芦是混沌初分,天开地辟,有一位太上老祖,解化女娲之名,炼石补天,普救阎浮世界;补到乾宫-地,见一座昆仑山脚下,有一缕仙藤,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,却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。
”大圣闻言,就绰了他口气道:“我的葫芦,也是那里来的。

魔头道:“怎见得?”大圣道:“自清浊初开,天不满西北,地不满东南,太上道祖解化女娲,补完天缺,行至昆仑山下,有根仙藤,藤结有两个葫芦。
我得一个是雄的,
却说孙行者按落云头,对师父备言菩萨借童子、老君收去宝贝之事。
三藏称谢不已,死心塌地,办虔诚,舍命投西,攀鞍上马,猪八戒挑着行李,沙和尚拢着马头,孙行者执了铁棒,剖开路,径下高山前进。
说不尽那水宿风餐,披霜冒露,师徒们行罢多时,前又一山阻路。
三藏在那马上高叫:“徒弟啊,你看那里山势崔巍,须是要仔细提防,恐又有魔障侵身也。
”行者道:
“师父休要胡思乱想,只要定性存神,自然无事。
”三藏道:“徒弟呀,西天怎么这等难行?我记得离了长安城,在路上春尽夏来,秋残冬至,有四五个年头,怎么还不能得到?”行者闻言,呵呵笑道:“早哩!早哩!还不曾出大门哩!”八戒道:“哥哥不要扯谎,人间就有这般大门?”行者道:“兄弟,我们还在堂屋里转哩!”沙僧笑道:“师兄,少说大话吓我,那里就有这般大堂屋,却也没处买这般大过梁啊。
”行者道:“兄弟,若依老孙看时,把这青天为屋瓦,日月作窗棂,四山五岳为梁柱,天地犹如一敞厅!”八戒听说道:“罢了!罢了!我们只当转些时回去罢。
”行者道:“不必乱谈,只管跟着老孙走路。

好大圣,横担了铁棒,领定了唐僧,剖开山路,一直前进。
那师父在马上遥观,好一座山景,真个是:山顶嵯峨摩斗柄,树梢仿佛接云霄。
青烟堆里,时闻得谷口猿啼;乱翠陰中,每听得松间鹤唳。
啸风山魅立溪间,戏弄樵夫;成器狐狸坐崖畔,惊张猎户。
好山!看那八面崖巍,四围险峻。
古怪乔松盘翠盖,枯摧老树挂藤萝。
泉水飞流,寒气透人毛发冷;巅峰屹-,清风射眼梦魂惊。
时听大虫哮吼,每闻山鸟时鸣。
麂鹿成群穿荆棘,往来跳跃;獐兔结党寻野食,前后奔跑-立草坡,一望并无客旅;行来深凹,四边俱有豺狼。
应非佛祖修行处,尽是飞禽走兽场。
那师父战战兢兢,进此深山,心中凄惨,兜住马,叫声:“悟空啊!我自从益智登山盟,王不留行送出城。
路上相逢三棱子,途中催趱马兜铃。
寻坡转涧求荆芥,迈岭登山拜茯苓。
防己一身如竹沥,茴香何日拜朝廷?”孙大圣闻言,呵呵冷笑道:“师父不必挂念,少要心焦,且自放心前进,还你个功到自然成也。

师徒们玩着山景,信步行时,早不觉红轮西坠,正是:十里长亭无客走,九重天上现星辰。
八河船只皆收港,七千州县尽关门。
六宫五府回官宰,四海三江罢钓纶。
两座楼头钟鼓响,一轮明月满乾坤。
那长老在马上遥观,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,殿阁重重。
三藏道:“徒弟,此时天色已晚,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,想必是庵观寺院,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宵,
却说那两个小妖,将假葫芦拿在手中,争看一会,忽抬头不见了行者。
伶俐虫道:“哥啊,神仙也会打诳语,他说换了宝贝,度我等成仙,怎么不辞就去了?”精细鬼道:“我们相应便宜的多哩,他敢去得成?拿过葫芦来,等我装装天,也试演试演看。
”真个把葫芦往上一抛,扑的就落将下来,慌得个伶俐虫道:“怎么不装!不装!莫是孙行者假变神仙,将假葫芦换了我们的真的去耶?”精细鬼道:“不要胡说!孙行者是那三座山压住了,怎生得出?拿过来,等我念他那几句咒儿装了看。
”这怪也把葫芦儿望空丢起,口中念道:“若有半声不肯,就上灵霄殿上,动起刀兵!”念不了,扑的又落将下来。
两妖道:“不装不装!
一定是个假的。
”正嚷处,孙大圣在半空里听得明白,看得真实,恐怕他弄得时辰多了,紧要处走了风讯,将身一抖,把那变葫芦的毫毛,收上身来,弄得那两妖四手皆空。
精细鬼道:“兄弟,拿葫芦来。
”伶俐虫道:“你拿着的。
天呀!怎么不见了?”都去地下乱摸,草里胡寻,吞袖子,揣腰间,那里得有?二妖吓得呆呆挣挣道:“怎的好!怎的好!当时大王将宝贝付与我们,教拿孙行者,今行者既不曾拿得,连宝贝都不见了。
我们怎敢去回话?这一顿直直的打死了也!怎的好!怎的好!”伶俐虫道:
“我们走了罢。
”精细鬼道:“往那里走么?”伶俐虫道:“不管那里走罢。
若回去说没宝贝,断然是送命了。
”精细鬼道:“不要走,还回去。
二大王平日看你甚好,我推一句儿在你身上。
他若肯将就,留得性命,说不过,就打死,还在此间,莫弄得两头不着,去来去来!”那怪商议了,转步回山。
行者在半空中见他回去,又摇身一变,变作苍蝇儿飞下去,跟着小妖。
你道他既变了苍蝇,那宝贝却放在何处?如丢在路上,藏在草里,被人看见拿去,却不是劳而无功?他还带在身上。
带在身上啊,苍蝇不过豆粒大小,如何容得?原来他那宝贝,与他金箍棒相同,叫做如意佛宝,随身变化,可以大,可以小,故身上亦可容得。
他嘤的一声飞下去,跟定那怪,不一时,到了洞里。
只见那两个魔头,坐在那里饮酒。
小妖朝上跪下,行者就钉在那门柜上,侧耳听着。
小妖道:“大王。
”二老魔即停杯道:“你们来了?”小妖道:“来了。
”又问:“拿着孙行者否?”小妖叩头,不敢声言。
老魔又问,又不敢应,只是叩头。
问之再三,小妖俯伏在地:“赦小的万千死罪!赦小的万千死罪!
我等执着宝贝,走到半山之中,忽遇着蓬莱山一个神仙。
他问我们那里去,我们答道,拿孙行者去。
那神仙听见说孙行者
却说那怪将八戒拿进洞去道:“哥哥啊,拿将一个来了。

老魔喜道:“拿来我看。
”二魔道:“这不是?”老魔道:“兄弟,错拿了,这个和尚没用。
”八戒就绰经说道:“大王,没用的和尚,放他出去罢,不当人子!”二魔道:“哥哥,不要放他,虽然没用,也是唐僧一起的,叫做猪八戒。
把他且浸在后边净水池中,浸退了毛衣,使盐腌着,晒干了,等天陰下酒。
”八戒听言道:“蹭蹬啊!撞着个贩腌腊的妖怪了!”那小妖把八戒抬进去,抛在水里不题。
却说三藏坐在坡前,耳热眼跳,身体不安,叫声:“悟空!怎么悟能这番巡山,去之久而不来?”行者道:“师父还不晓得他的心哩。
”三藏道:“他有甚心?”行者道:“师父啊,此山若是有怪,他半步难行,一定虚张声势,跑将回来报我;想是无怪,路途平静,他一直去了。
”三藏道:“假若真个去了,却在那里相会?此间乃是山野空阔之处,比不得那店市城井之间。
”行者道:“师父莫虑,且请上马。
那呆子有些懒惰,断然走的迟慢。
你把马打动些儿,我们定赶上他,一同去罢。
”真个唐僧上马,沙僧挑担,行者前面引路上山。
却说那老怪又唤二魔道:“兄弟,你既拿了八戒,断乎就有唐僧。
再去巡巡山来,切莫放过他去。
”二魔道:“就行,就行。

你看他急点起五十名小妖,上山巡逻。
正走处,只见祥云缥缈,瑞气盘旋,二魔道:“唐僧来了。
”众妖道:“唐僧在那里?”二魔道:“好人头上祥云照顶,恶人头上黑气冲天。
那唐僧原是金蝉长老临凡,十世修行的好人,所以有这样云缥缈。
”众怪都不看见,二魔用手指道:“那不是?”那三藏就在马上打了一个寒噤,又一指,又打个寒噤。
一连指了三指,他就一连打了三个寒噤,心神不宁道:“徒弟啊,我怎么打寒噤么?”沙僧道:“打寒噤想是伤食病发了。
行者道:“胡说,师父是走着这深山峻岭,必然小心虚惊。
莫怕!莫怕!等老孙把棒打一路与你压压惊。
”好行者,理开棒,在马前丢几个解数,上三下四,左五右六,尽按那六韬三略,使起神通。
那长老在马上观之,真个是寰中少有,世上全无。
剖开路一直前行,险些儿不唬倒那怪物。
他在山顶上看见,魂飞魄丧,忽失声道:“几年间闻说孙行者,今日才知话不虚传果是真。
”众怪上前道:“大王,怎么长他人之志气,灭自己之威风?你夸谁哩?”二魔道:“孙行者神通广大,那唐僧吃他不成。
”众怪道:“大王,你没手段,等我们着几个去报大大王,教他点起本洞大小兵来,摆开阵势,合力齐心,怕他走了那里去!”二魔道:“你们不曾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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