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他兄弟三衆,到了殿上,對師父道:“飯將熟了,叫我們怎的?”三藏道:“徒弟,不是問飯。
他這觀裏,有甚麼人蔘果,似孩子一般的東西,你們是那一個偷他的吃了?”八戒道:“我老實,不曉得,不曾見。
”清風道:“笑的就是他!笑的就是他!”
行者喝道:“我老孫生的是這個笑容兒,莫成爲你不見了甚麼果子,就不容我笑?”三藏道:“徒弟息怒,我們是出家人,休打誑語,莫吃昧心食,果然吃了他的,陪他個禮罷,何苦這般抵賴?”行者見師父說得有理,他就實說道:“師父,不干我事,是八戒隔壁聽見那兩個道童吃甚麼人蔘果,他想一個兒嘗新,着老孫去打了三個,我兄弟各人吃了一個。
如今吃也吃了,待要怎麼?”明月道:“偷了我四個,這和尚還說不是賊哩!”八戒道:
“阿彌陀佛!既是偷了四個,怎麼只拿出三個來分,預先就打起一個偏手?”那呆子倒轉胡嚷。
二仙童問得是實,越加毀罵。
就恨得個大聖鋼牙咬響,火眼睜圓,把條金箍棒-了又-,忍了又忍道:“這童子這樣可惡,只說當面打人也罷,受他些氣兒,等我送他一個絕後計,教他大家都吃不成!”好行者,把腦後的毫毛拔了一根,吹口仙氣,叫“變!”變做個假行者,跟定唐僧,陪着悟能、悟淨,忍受着道童嚷罵;他的真身出一個神,縱雲頭跳將起去,徑到人蔘園裏,掣金箍棒往樹上乒乓一下,又使個推山移嶺的神力,把樹一推推倒。
可憐葉落-開根出土,道人斷絕草還丹!那大聖推倒樹,卻在枝兒上尋果子,那裏得有半個?原來這寶貝遇金而落,他的棒刃頭卻是金裹之物,況鐵又是五金之類,所以敲着就振下來,既下來,又遇土而入,因此上邊再沒一個果子。
他道:“好!好!好!大家散火!”他收了鐵棒,徑往前來,把毫毛一抖,收上身來。
那些人肉眼凡胎,看不明白。
卻說那仙童罵彀多時,清風道:“明月,這些和尚也受得氣哩,我們就象罵雞一般,罵了這半會,通沒個招聲,想必他不曾偷吃。
倘或樹高葉密,數得不明,不要誑罵了他!我和你再去查查。
”明月道:“也說得是。
”他兩個果又到園中,只見那樹倒-開,果無葉落,唬得清風腳軟跌根頭,明月腰酥打骸垢。
那兩個魂飛魄散,有詩爲證,詩曰:三藏西臨萬壽山,悟空斷送草還丹-開葉落仙根露,明月清風心膽寒。
他兩個倒在塵埃,語言顛倒,只叫:“怎的好!怎的好!害了我五莊觀裏的丹頭,斷絕我仙家的苗裔!師父來家,我兩個怎的回話?”明月道:“師兄莫嚷,我們且整了衣冠,莫要驚張了這幾個和尚。
這個沒有別人,定是那個毛臉雷公嘴的那廝,他來
卻說三藏師徒,次日天明,收拾前進。
那鎮元子與行者結爲兄弟,兩人情投意合,決不肯放,又安排管待,一連住了五六日。
那長老自服了草還丹,真似脫胎換骨,神爽體健。
他取經心重,那裏肯淹留,無已,遂行。
師徒別了上路,早見一座高山。
三藏道:“徒弟,前面有山險峻,恐馬不能前,大家須仔細仔細。
”行者道:“師父放心,我等自然理會。
”好猴王,他在那馬前,橫擔着棒,剖開山路,上了高崖,看不盡:峯巖重疊,澗壑灣環。
虎狼成陣走,麂鹿作羣行。
無數獐-鑽簇簇,滿山狐兔聚叢叢。
千尺大蟒,萬丈長蛇。
大蟒噴愁霧,長蛇吐怪風。
道旁荊棘牽漫,嶺上鬆楠秀麗。
薜蘿滿目,芳草連天。
影落滄溟北,雲開斗柄南。
萬古常含元氣老,千峯巍列日光寒。
那長老馬上心驚,孫大聖佈施手段,舞着鐵棒,哮吼一聲,唬得那狼蟲顛竄,虎豹奔逃。
師徒們入此山,正行到嵯峨之處,三藏道:“悟空,我這一日,肚中飢了,你去那裏化些齋吃?”行者陪笑道:“師父好不聰明。
這等半山之中,前不巴村,後不着店,有錢也沒買處,教往那裏尋齋?”三藏心中不快,口裏罵道:“你這猴子!想你在兩界山,被如來壓在石匣之內,口能言,足不能行,也虧我救你性命,摩頂受戒,做了我的徒弟。
怎麼不肯努力,常懷懶惰之心!”行者道:“弟子亦頗殷勤,何嘗懶惰?”三藏道:“你既殷勤,何不化齋我吃?我肚飢怎行?況此地山嵐瘴氣,怎麼得上雷音?”行者道:“師父休怪,少要言語。
我知你尊性高傲,十分違慢了你,便要念那話兒咒。
你下馬穩坐,等我尋那裏有人家處化齋去。
”行者將身一縱,跳上雲端裏,手搭涼篷,睜眼觀看。
可憐西方路甚是寂寞,更無莊堡人家,正是多逢樹木少見人煙去處。
看多時,只見正南上有一座高山,那山向陽處,有一片鮮紅的點子。
行者按下雲頭道:
“師父,有吃的了。
”那長老問甚東西,行者道:“這裏沒人家化飯,那南山有一片紅的,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,我去摘幾個來你充飢。
”三藏喜道:“出家人若有桃子吃,就爲上分了,快去!”
行者取了鉢盂,縱起祥光,你看他-鬥幌幌,冷氣颼颼,須臾間,奔南山摘桃不題。
卻說常言有云:山高必有怪,嶺峻卻生精。
果然這山上有一個妖精,孫大聖去時,驚動那怪。
他在雲端裏,踏着陰風,看見長老坐在地下,就不勝歡喜道:“造化!造化!幾年家人都講東土的唐和尚取大乘,他本是金蟬子化身,十世修行的原體。
有人吃他一塊肉,長壽長生。
真個今日到了。
”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,只見長老左右手下有兩員大將護持
詩曰:妄想不復強滅,真如何必希求?本原自性佛前修,迷悟豈居前後?悟即剎那成正,迷而萬劫沉流。
若能一念合真修,滅盡恆沙罪垢。
卻說那八戒、沙僧與怪鬥經個三十回合,不分勝負。
你道怎麼不分勝負?若論賭手段,莫說兩個和尚,就是二十個,也敵不過那妖精。
只爲唐僧命不該死,暗中有那護法神-保着他,空中又有那六丁六甲、五方揭諦、四值功曹、一十八位護教伽藍,助着八戒沙僧。
且不言他三人戰鬥,卻說那長老在洞裏悲啼,思量他那徒弟,眼中流淚道:“悟能啊,不知你在那個村中逢了善友,貪着齋供!悟淨啊,你又不知在那裏尋他,可能得會?豈知我遇妖魔,在此受難!幾時得會你們,脫了大難,早赴靈山!”正當悲啼煩惱,忽見那洞裏走出一個婦人來,扶着定魂樁叫道:“那長老,你從何來?爲何被他縛在此處?”長老聞言,淚眼偷看那婦人約有三十年紀,遂道:“女菩薩,不消問了,我已是該死的,走進你家門來也。
要吃就吃了罷,又問怎的?”那婦人道:“我不是吃人的。
我家離此西下,有三百餘里。
那裏有座城,叫做寶象國。
我是那國王的第三個公主,侞名叫做百花羞。
只因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,玩月中間,被這妖魔一陣狂風攝將來,與他做了十三年夫妻。
在此生兒育女,杳無音信回朝,思量我那父母,不能相見。
你從何來,被他拿住?”唐僧道:“貧僧乃是差往西天取經者,不期閒步,誤撞在此。
如今要拿住我兩個徒弟,一齊蒸吃理。
”那公主陪笑道:“長老寬心,你既是取經的,我救得你。
那寶象國是你西方去的大路,你與我捎一封書兒去,拜上我那父母,我就教他饒了你罷。
”三藏點頭道:“女菩薩,若還救得貧僧命,願做捎書寄信人。
”那公主急轉後面,即修了一紙家書,封固停當,到樁前解放了唐僧,將書付與。
唐僧得解脫,捧書在手道:“女菩薩,多謝你活命之恩。
貧僧這一去,過貴處,定送國王處。
只恐日久年深,你父母不肯相認,奈何?切莫怪我貧僧打了誑語。
”公主道:“不妨,我父王無子,止生我三個姊妹,若見此書,必有相看之意。
三藏緊緊袖了家書,謝了公主,就往外走,被公主扯住道:“前門裏你出不去!那些大小妖精,都在門外搖旗吶喊,擂鼓篩鑼,助着大王,與你徒弟廝殺哩。
你往後門裏去罷,若是大王拿住,還審問審問;只恐小妖兒捉了,不分好歹,挾生兒傷了你的性命。
等我去他面前,說個方便。
若是大王放了你啊,待你徒弟討個示下,尋着你一同好走。
”三藏聞言,磕了頭,謹依吩咐,辭別公主,躲離後門之外,不敢自行,將身藏在荊棘叢中。
卻說那怪把沙僧捆住,也不來殺他,也不曾打他,罵也不曾罵他一句,綽起鋼刀,心中暗想道:“唐僧乃上邦人物,必知禮義,終不然我饒了他性命,又着他徒弟拿我不成?噫!這多是我渾家有甚麼書信到他那國裏,走了風訊!等我去問他一問。
”那怪陡起兇性,要殺公主。
卻說那公主不知,梳妝方畢,移步前來,只見那怪怒目攢眉,咬牙切齒。
那公主還陪笑臉迎道:“郎君有何事這等煩惱?”
那怪咄的一聲罵道:“你這狗心賤婦,全沒人輪!我當初帶你到此,更無半點兒說話。
你穿的錦,戴的金,缺少東西我去尋,四時受用,每日情深。
你怎麼只想你父母,更無一點夫婦心?”那公主聞說,嚇得跪倒在地,道:“郎君啊,你怎麼今日說起這分離的話?”那怪道:“不知是我分離,是你分離哩!我把那唐僧拿來,算計要他受用,你怎麼不先告過我,就放了他?原來是你暗地裏修了書信,教他替你傳寄;不然,怎麼這兩個和尚又來打上我門,教還你回去?這不是你乾的事?”公主道:“郎君,你差怪我了,我何嘗有甚書去?”老怪道:“你還強嘴哩!現拿住一個對頭在此,卻不是證見?”公主道:“是誰?”老妖道:“是唐僧第二個徒弟沙和尚。
”原來人到了死處,誰肯認死,只得與他放賴。
公主道:“郎君且息怒,我和你去問他一聲。
果然有書,就打死了,我也甘心;假若無書,卻不枉殺了奴奴也?”那怪聞言,不容分說,輪開一隻簸箕大小的藍靛手,抓住那金枝玉葉的發萬根,把公主揪上前,-在地下,執着鋼刀,卻來審沙僧,咄的一聲道:“沙和尚!你兩個輒敢擅打上我們門來,可是這女子有書到他那國,國王教你們來的?”沙僧已捆在那裏,見妖精兇惡之甚,把公主摜倒在地,持刀要殺。
他心中暗想道:“分明是他有書去,救了我師父,此是莫大之恩。
我若一口說出,他就把公主殺了,此卻不是恩將仇報?罷罷罷!想老沙跟我師父一場,也沒寸功報效,今日已此被縛,就將此性命與師父報了恩罷。

遂喝道:“那妖怪不要無禮!他有甚麼書來,你這等枉他,要害他性命!我們來此問你要公主,有個緣故,只因你把我師父捉在洞中,我師父曾看見公主的模樣動靜。
及至寶象國,倒換關文,那皇帝將公主畫影圖形,前後訪問,因將公主的形影,問我師父沿途可曾看見,我師父遂將公主說起,他故知是他兒女,賜了我等御酒,教我們來拿你,要他公主還宮。
此情是實,何嘗有甚書信?你要殺就殺了我老沙,不可枉害平人,大虧天理!”
那妖見沙僧說得雄壯,遂丟了刀,雙手抱起公主道:“是我一時粗鹵,多有衝
話說唐僧復得了孫行者,師徒們一心同體,共詣西方。
自寶象國救了公主,承君臣送出城西,說不盡沿路飢餐渴飲。
夜住曉行。
卻又值三春景候,那時節:輕風吹柳綠如絲,佳景最堪題。
時催鳥語,暖烘花發,遍地芳菲。
海棠庭院來雙燕,正是賞春時。
紅塵紫陌,綺羅弦管,鬥草傳卮。
師徒們正行賞間,又見一山擋路。
唐僧道:“徒弟們仔細,前遇山高,恐有虎狼阻擋。

行者道:“師父,出家人莫說在家話。
你記得那烏巢和尚的《心經》雲心無掛礙,無掛礙,方無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之言?但只是掃除心上垢,洗淨耳邊塵。
不受苦中苦,難爲人上人。
你莫生憂慮,但有老孫,就是塌下天來,可保無事。
怕甚麼虎狼!”長老勒回馬道:“我當年奉旨出長安,只憶西來拜佛顏。
舍利國中金象彩,浮屠塔裏玉毫斑。
尋窮天下無名水,歷遍人間不到山。
逐逐煙波重迭迭,幾時能彀此身閒?”行者聞說,笑呵呵道:“師要身閒,有何難事?若功成之後,萬緣都罷,諸法皆空。
那時節,自然而然,卻不是身閒也?”長老聞言,只得樂以忘憂。
放轡催銀-,兜繮趲玉龍。
師徒們上得山來,十分險峻,真個嵯峨好山:巍巍峻嶺,削削尖峯。
灣環深澗下,孤峻陡崖邊。
灣環深澗下,只聽得唿喇喇戲水蟒翻身;孤峻陡崖邊,但見那——出林虎剪尾。
往上看,巒頭突兀透青霄;回眼觀,壑下深沉鄰碧落。
上高來,似梯似凳;下低行,如塹如坑。
真個是古怪巔峯嶺,果然是連尖削壁崖。
巔峯嶺上,採藥人尋思怕走:削壁崖前,打柴夫寸步難行。
胡羊野馬亂攛梭,狡兔山牛如佈陣。
山高蔽日遮星斗,時逢妖獸與蒼狼。
草徑迷漫難進馬,怎得雷音見佛王?
長老勒馬觀山,正在難行之處。
只見那綠莎坡上,-立着一個樵夫。
你道他怎生打扮:頭戴一頂老藍氈笠,身穿一領毛皁衲衣。
老藍氈笠,遮煙蓋日果稀奇;毛皁衲衣,樂以忘憂真罕見。
手持鋼斧快磨明,刀伐乾柴收束緊。
擔頭春色,幽然四序融融;
身外閒情,常是三星淡淡。
到老只於隨分過,有何榮辱暫關山?
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,忽逢長老自東來。
停柯住斧出林外,趨步將身上石崖,對長老厲聲高叫道:“那西進的長老!暫停片時。
我有一言奉告:此山有一夥毒魔狠怪,專吃你東來西去的人哩。
”長老聞言,魂飛魄散,戰兢兢坐不穩雕鞍,急回頭,忙呼徒弟道:“你聽那樵夫報道此山有毒魔狠怪,誰敢去細問他一問?”行者道:“師父放心,等老孫去問他一個端的。

好行者,拽開步,徑上山來,對樵子叫聲“大哥”,道個問訊。
樵夫答禮道:“長老啊,你們有何緣故來
義結孔懷,法歸本性。
金順木馴成正果,心猿木母合丹元。
共登極樂世界,同來不二法門。
經乃修行之總徑,佛配自己之元神。
兄和弟會成三契,妖與魔色應五行。
剪除六門趣,即赴大雷音。
卻說那呆子被一窩猴子捉住了,扛擡扯拉,把一件直裰子揪破,口裏勞勞叨叨的,自家唸誦道:“罷了!罷了!這一去有個打殺的情了!”不一時,到洞口。
那大聖坐在石崖之上,罵道:“你這饢糠的劣貨!你去便罷了,怎麼罵我?”八戒跪在地下道:“哥啊,我不曾罵你,若罵你,就嚼了舌頭根。
我只說哥哥不去,我自去報師父便了,怎敢罵你?”行者道:“你怎麼瞞得過我?我這左耳往上一扯,曉得三十三天人說話;我這右耳往下一扯,曉得十代閻王與判官算帳。
你今走路把我罵,我豈不聽見?”八戒道:“哥啊,我曉得你賊頭鼠腦的,一定又變作個甚麼東西兒,跟着我聽的。
”行者叫:“小的們,選大棍來!先打二十個見面孤拐,再打二十個背花,然後等我使鐵棒與他送行!”八戒慌得磕頭道:“哥哥,千萬看師父面上,饒了我罷!”行者道:
“我想那師父好仁義兒哩!”八戒又道:“哥哥,不看師父啊,請看海上菩薩之面,饒了我罷!”
行者見說起菩薩,卻有三分兒轉意道:“兄弟,既這等說,我且不打你,你卻老實說,不要瞞我。
那唐僧在那裏有難,你卻來此哄我?”八戒道:“哥哥,沒甚難處,實是想你。
”行者罵道:
“這個好打的劣貨!你怎麼還要者囂?我老孫身回水簾洞,心逐取經僧。
那師父步步有難,處處該災,你趁早兒告誦我,免打!”八戒聞得此言,叩頭上告道:“哥啊,分明要瞞着你,請你去的,不期你這等樣靈。
饒我打,放我起來說罷。
”行者道:“也罷,起來說。
”衆猴撒開手,那呆子跳得起來,兩邊亂張,行者道:“你張甚麼?”八戒道:“看看那條路兒空闊,好跑。
”行者道:
“你跑到那裏?我就讓你先走三日,老孫自有本事趕轉你來!快早說來,這一惱發我的性子,斷不饒你!”八戒道:“實不瞞哥哥說,自你回後,我與沙僧保師父前行。
只見一座黑松林,師父下馬,教我化齋。
我因許遠,無一個人家,辛苦了,略在草裏睡睡。
不想沙僧別了師父,又來尋我。
你曉得師父沒有坐性,他獨步林間玩景,出得林,見一座黃金寶塔放光,他只當寺院,不期塔下有個妖精,名喚黃袍,被他拿住。
後邊我與沙僧回尋,止見白馬行囊,不見師父,隨尋至洞口,與那怪廝殺。
師父在洞,幸虧了一個救星,原是寶象國王第三個公主,被那怪攝來者。
他修了一封家書,託師父寄去,遂說方便,解放
“本性圓明道自通,翻身跳出網羅中。
修成變化非容易,煉就長生豈俗同?清濁幾番隨運轉,闢開數劫任西東。
逍遙萬億年無計,一點神光永注空。
”此詩暗合孫大聖的道妙。
他自得了那魔真寶,籠在袖中,喜道:“潑魔苦苦用心拿我,誠所謂水中撈月;老孫若要擒你,就好似火上弄冰。
”藏着葫蘆,密密的溜出門外,現了本相,厲聲高叫道:“精怪開門!”旁有小妖道:“你又是甚人,敢來吆喝?”行者道:“快報與你那老潑魔,吾乃行者孫來也。
”那小妖急入裏報道:“大王,門外有個甚麼行者孫來了。
”老魔大驚道:“賢弟,不好了!惹動他一窩風了!幌金繩現拴着孫行者,葫蘆裏現裝着者行孫,怎麼又有個甚麼行者孫?
想是他幾個兄弟都來了。
”二魔道:兄長放心,我這葫蘆裝下一千人哩。
我才裝了者行孫一個,又怕那甚麼行者孫!等我出去看看,一發裝來。
”老魔道:“兄弟仔細。

你看那二魔拿着個假葫蘆,還象前番雄糾糾、氣昂昂走出門高呼道:“你是那裏人氏,敢在此間吆喝?”行者道:“你認不得我?家居花果山,祖貫水簾洞。
只爲鬧天宮,多時罷爭競。
如今幸脫災,棄道從僧用。
秉教上雷音,求經歸覺正。
相逢野潑魔,卻把神通弄。
還我大唐僧,上西參佛聖。
兩家罷戰爭,各守平安境。
休惹老孫焦,傷殘老性命!”那魔道:“你且過來,我不與你相打,但我叫你一聲,你敢應麼?”行者笑道:“你叫我,我就應了;我若叫你,你可應麼?”那魔道:“我叫你,是我有個寶貝葫蘆,可以裝人;你叫我,卻有何物?”行者道:“我也有個葫蘆兒。
”那魔道:“既有,拿出來我看。
”行者就於袖中取出葫蘆道:“潑魔,你看!”幌一幌,復藏在袖中,恐他來搶。
那魔見了大驚道:“他葫蘆是那裏來的?怎麼就與我的一般?縱是一根藤上結的,也有個大小不同,偏正不一,卻怎麼一般無二?”他便正色叫道:“行者孫,你那葫蘆是那裏來的?”行者委的不知來歷,接過口來就問他一句道:“你那葫蘆是那裏來的?”那魔不知是個見識,只道是句老實言語,就將根本從頭說出道:“我這葫蘆是混沌初分,天開地闢,有一位太上老祖,解化女媧之名,煉石補天,普救閻浮世界;補到乾宮-地,見一座崑崙山腳下,有一縷仙藤,上結着這個紫金紅葫蘆,卻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。
”大聖聞言,就綽了他口氣道:“我的葫蘆,也是那裏來的。

魔頭道:“怎見得?”大聖道:“自清濁初開,天不滿西北,地不滿東南,太上道祖解化女媧,補完天缺,行至崑崙山下,有根仙藤,藤結有兩個葫蘆。
我得一個是雄的,
卻說孫行者按落雲頭,對師父備言菩薩借童子、老君收去寶貝之事。
三藏稱謝不已,死心塌地,辦虔誠,捨命投西,攀鞍上馬,豬八戒挑着行李,沙和尚攏着馬頭,孫行者執了鐵棒,剖開路,徑下高山前進。
說不盡那水宿風餐,披霜冒露,師徒們行罷多時,前又一山阻路。
三藏在那馬上高叫:“徒弟啊,你看那裏山勢崔巍,須是要仔細提防,恐又有魔障侵身也。
”行者道:
“師父休要胡思亂想,只要定性存神,自然無事。
”三藏道:“徒弟呀,西天怎麼這等難行?我記得離了長安城,在路上春盡夏來,秋殘冬至,有四五個年頭,怎麼還不能得到?”行者聞言,呵呵笑道:“早哩!早哩!還不曾出大門哩!”八戒道:“哥哥不要扯謊,人間就有這般大門?”行者道:“兄弟,我們還在堂屋裏轉哩!”沙僧笑道:“師兄,少說大話嚇我,那裏就有這般大堂屋,卻也沒處買這般大過樑啊。
”行者道:“兄弟,若依老孫看時,把這青天爲屋瓦,日月作窗櫺,四山五嶽爲樑柱,天地猶如一敞廳!”八戒聽說道:“罷了!罷了!我們只當轉些時回去罷。
”行者道:“不必亂談,只管跟着老孫走路。

好大聖,橫擔了鐵棒,領定了唐僧,剖開山路,一直前進。
那師父在馬上遙觀,好一座山景,真個是:山頂嵯峨摩斗柄,樹梢彷彿接雲霄。
青煙堆裏,時聞得谷口猿啼;亂翠陰中,每聽得鬆間鶴唳。
嘯風山魅立溪間,戲弄樵夫;成器狐狸坐崖畔,驚張獵戶。
好山!看那八面崖巍,四圍險峻。
古怪喬松盤翠蓋,枯摧老樹掛藤蘿。
泉水飛流,寒氣透人毛髮冷;巔峯屹-,清風射眼夢魂驚。
時聽大蟲哮吼,每聞山鳥時鳴。
麂鹿成羣穿荊棘,往來跳躍;獐兔結黨尋野食,前後奔跑-立草坡,一望並無客旅;行來深凹,四邊俱有豺狼。
應非佛祖修行處,盡是飛禽走獸場。
那師父戰戰兢兢,進此深山,心中悽慘,兜住馬,叫聲:“悟空啊!我自從益智登山盟,王不留行送出城。
路上相逢三棱子,途中催趲馬兜鈴。
尋坡轉澗求荊芥,邁嶺登山拜茯苓。
防己一身如竹瀝,茴香何日拜朝廷?”孫大聖聞言,呵呵冷笑道:“師父不必掛念,少要心焦,且自放心前進,還你個功到自然成也。

師徒們玩着山景,信步行時,早不覺紅輪西墜,正是:十里長亭無客走,九重天上現星辰。
八河船隻皆收港,七千州縣盡關門。
六宮五府回官宰,四海三江罷釣綸。
兩座樓頭鐘鼓響,一輪明月滿乾坤。
那長老在馬上遙觀,只見那山凹裏有樓臺迭迭,殿閣重重。
三藏道:“徒弟,此時天色已晚,幸得那壁廂有樓閣不遠,想必是庵觀寺院,我們都到那裏借宿一宵,
卻說那兩個小妖,將假葫蘆拿在手中,爭看一會,忽擡頭不見了行者。
伶俐蟲道:“哥啊,神仙也會打誑語,他說換了寶貝,度我等成仙,怎麼不辭就去了?”精細鬼道:“我們相應便宜的多哩,他敢去得成?拿過葫蘆來,等我裝裝天,也試演試演看。
”真個把葫蘆往上一拋,撲的就落將下來,慌得個伶俐蟲道:“怎麼不裝!不裝!莫是孫行者假變神仙,將假葫蘆換了我們的真的去耶?”精細鬼道:“不要胡說!孫行者是那三座山壓住了,怎生得出?拿過來,等我念他那幾句咒兒裝了看。
”這怪也把葫蘆兒望空丟起,口中念道:“若有半聲不肯,就上靈霄殿上,動起刀兵!”念不了,撲的又落將下來。
兩妖道:“不裝不裝!
一定是個假的。
”正嚷處,孫大聖在半空裏聽得明白,看得真實,恐怕他弄得時辰多了,緊要處走了風訊,將身一抖,把那變葫蘆的毫毛,收上身來,弄得那兩妖四手皆空。
精細鬼道:“兄弟,拿葫蘆來。
”伶俐蟲道:“你拿着的。
天呀!怎麼不見了?”都去地下亂摸,草裏胡尋,吞袖子,揣腰間,那裏得有?二妖嚇得呆呆掙掙道:“怎的好!怎的好!當時大王將寶貝付與我們,教拿孫行者,今行者既不曾拿得,連寶貝都不見了。
我們怎敢去回話?這一頓直直的打死了也!怎的好!怎的好!”伶俐蟲道:
“我們走了罷。
”精細鬼道:“往那裏走麼?”伶俐蟲道:“不管那裏走罷。
若回去說沒寶貝,斷然是送命了。
”精細鬼道:“不要走,還回去。
二大王平日看你甚好,我推一句兒在你身上。
他若肯將就,留得性命,說不過,就打死,還在此間,莫弄得兩頭不着,去來去來!”那怪商議了,轉步回山。
行者在半空中見他回去,又搖身一變,變作蒼蠅兒飛下去,跟着小妖。
你道他既變了蒼蠅,那寶貝卻放在何處?如丟在路上,藏在草裏,被人看見拿去,卻不是勞而無功?他還帶在身上。
帶在身上啊,蒼蠅不過豆粒大小,如何容得?原來他那寶貝,與他金箍棒相同,叫做如意佛寶,隨身變化,可以大,可以小,故身上亦可容得。
他嚶的一聲飛下去,跟定那怪,不一時,到了洞裏。
只見那兩個魔頭,坐在那裏飲酒。
小妖朝上跪下,行者就釘在那門櫃上,側耳聽着。
小妖道:“大王。
”二老魔即停杯道:“你們來了?”小妖道:“來了。
”又問:“拿着孫行者否?”小妖叩頭,不敢聲言。
老魔又問,又不敢應,只是叩頭。
問之再三,小妖俯伏在地:“赦小的萬千死罪!赦小的萬千死罪!
我等執着寶貝,走到半山之中,忽遇着蓬萊山一個神仙。
他問我們那裏去,我們答道,拿孫行者去。
那神仙聽見說孫行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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