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昭陽赤奮若,盡上章困敦,凡四十八年。
顯王元年(癸丑,公元前三六八年)
齊伐魏,取觀津。
趙侵齊,取長城。
顯王三年(乙卯,公元前三六六年)
魏、韓會於宅陽。
秦敗魏師、韓師於洛陽。
顯王四年(丙辰,公元前三六五年)
魏伐宋。
顯王五年(丁巳,公元前三六四年)
秦獻公敗三晉之師於石門,斬首六萬。
王賜以黼黻之服。
顯王七年(己未,前三六二年)
魏敗韓師、趙師於澮。
秦、魏戰於少樑,魏師敗績;獲魏公孫痤。
衛聲公薨,子成侯速立。
燕桓公薨,子文公立。
秦獻公薨,子孝公立。
孝公生二十一年矣。
是時河、山以東強國六,淮、泗之間小國十餘,楚、魏與秦接界。
魏築長城,自鄭濱洛以北有上郡;楚自漢中,南有巴、黔中;皆以夷翟遇秦,擯斥之,不得與中國之會盟。
於是孝公發憤,佈德修政,欲以強秦。
顯王八年(庚申,公元前三六一年)
孝公令國中曰:“昔我穆公,自岐、雍之間修德行武,東平晉亂,以河爲界,西霸戎翟,廣地千里,天子致伯,諸侯畢賀,爲後世開業甚光美。
會往者厲、躁、簡公、出子之不寧,國家內憂,未遑外事。
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,醜莫大焉。
獻公即位,鎮撫邊境,徙治櫟陽,且欲東伐,復穆公之故地,修穆公之政令。
寡人思念先君之意,常痛於心。
賓客羣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,吾且尊官,與之分土。
”於是衛公孫鞅聞是令下,乃西入秦。
公孫鞅者,衛之庶孫也,好刑名之學。
事魏相公叔痤,痤知其賢,未及進。
會病,魏惠王往問之曰:“公叔病如有不可諱,將奈社稷何?”公叔曰:“痤之中庶子衛鞅,年雖少,有奇才,願君舉國而聽之!”王嘿然。
公叔曰:“君即不聽用鞅,必殺之,無令出境。
”王許諾而去。
公叔召鞅謝曰:“吾先君而後臣,故先爲君謀,後以告子。
子必速行矣!”鞅曰:“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,又安能用子之言殺臣乎?”卒不去。
王出,謂左右曰:“公叔病甚,悲乎!欲令寡人以國聽衛鞅也,既又勸寡人殺之,豈不悖哉!”衛鞅既至秦,因嬖臣景監以求見孝公,說以富國強兵之術。
公大悅,與議國事。
顯王十年(壬戌,公元前三五九年)
衛鞅欲變法,秦人不悅。
衛鞅言於秦孝公曰:“夫民不可與慮始,而可與樂成。
論至德者不和於俗,成大功者不謀於衆。
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,不法其故。
”甘龍曰:“不然。
緣法而治者,吏習而民安之。
”衛鞅曰:“常人安於故俗,學者溺於所聞,以此兩者,居官守法可也,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。
智者作法,愚者制焉;賢者更禮,不肖者拘
起著雍攝提格,盡玄黓困敦,凡三十五年。
威烈王二十三年(戊寅,公元前四零三年)
初命晉大夫魏斯、趙籍、韓虔爲諸侯。
臣光曰: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,禮莫大於分,分莫大於名。
何謂禮?紀綱是也;何謂分?君臣是也;何謂名?公、侯、卿、大夫是也。
夫以四海之廣,兆民之衆,受制於一人,雖有絕倫之力,高世之智,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,豈非以禮爲之綱紀哉!是故天子統三公,三公率諸侯,諸侯制卿大夫,卿大夫治士庶人。
貴以臨賤,賤以承貴。
上之使下,猶心腹之運手足,根本之制支葉;下之事上,猶手足之衛心腹,支葉之庇本根。
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。
故曰: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。
文王序《易》,以乾坤爲首。
孔子系之曰:“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,卑高以陳,貴賤位矣。
”言君臣之位,猶天地之不可易也。
《春秋》抑諸侯,尊周室,王人雖微,序於諸侯之上,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,未嘗不惓惓也。
非有桀、紂之暴,湯、武之仁,人歸之,天命之,君臣之分,當守節伏死而已矣。
是故以微子而代紂,則成湯配天矣;以季札而君吳,則太伯血食矣。
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爲者,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。
故曰:禮莫大於分也。
夫禮,辨貴賤,序親疏,裁羣物,制庶事。
非名不著,非器不形。
名以命之,器以別之,然後上下粲然有倫,此禮之大經也。
名器既亡,則禮安得獨在哉?昔仲叔於奚有功於衛,辭邑而請繁纓,孔子以爲不如多與之邑。
惟器與名,不可以假人,君之所司也。
政亡,則國家從之。
衛君待孔子而爲政,孔子欲先正名,以爲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。
夫繁纓,小物也,而孔子惜之;正名,細務也,而孔子先之。
誠以名器既亂,則上下無以相有故也。
夫事未有不生於微而成於著。
聖人之慮遠,故能謹其微而治之;衆人之識近,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。
治其微,則用力寡而功多;救其著,則竭力而不能及也。
《易》曰:“履霜,堅冰至”,《書》曰:“一日二日萬幾”,謂此類也。
故曰:分莫大於名也。
嗚呼!幽、厲失德,周道日衰,綱紀散壞,下陵上替,諸侯專征,大夫擅政。
禮之大體,什喪七八矣。
然文、武之祀猶綿綿相屬者,蓋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。
何以言之?昔晉文公有大功於王室,請隧於襄王,襄王不許,曰:“王章也。
未有代德而有二王,亦叔父之所惡也。
不然,叔父有地而隧,又何請焉!”文公於是乎懼而不敢違。
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於曹、滕,以周之民則不衆於邾、莒,然歷數百年,宗主天下,雖以晉、楚、齊、秦之強,不敢加者,何哉?徒以名分尚存故
起旃蒙協洽,盡柔兆涒灘,凡二年。
太祖高皇帝上之上元年(乙未,公元前二零六年)
冬,十月,沛公至霸上。
秦王子嬰素車、白馬,繫頸以組,封皇帝璽、符、節,降軹道旁。
諸將或言誅秦王。
沛公曰:“始懷王遣我,固以能寬容。
且人已降,殺之不祥。
”乃以屬吏。
賈誼論曰: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,招八州而朝同列,百有餘年,然後以六合爲家,殽、函爲宮。
一夫作難而七廟墮,身死人手,爲天下笑者,何也?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。
沛公西入咸陽,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。
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府圖籍藏之,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厄塞、戶口多少、強弱之處。
沛公見秦宮室、帷帳、狗馬、重寶、婦女以千數,意欲留居之。
樊噲諫曰:“沛公欲有天下耶,將爲富家翁耶?凡此奢麗之物,皆秦所以亡也,沛公何用焉!願急還霸上,無留宮中!”沛公不聽。
張良曰:“秦爲無道,故沛公得至此。
夫爲天下除殘賊,宜縞素爲資。
今始入秦,即安其樂,此所謂‘助桀爲虐’。
且忠言逆耳利於行,毒藥苦口利於病,願沛公聽樊噲言!”沛公乃還軍霸上。
十一月,沛公悉召諸縣父老、豪桀,謂曰:“父老苦秦苛法久矣!吾與諸侯約,先入關者王之,吾當王關中。
與父老約法三章耳:殺人者死,傷人及盜抵罪。
餘悉除去秦法,諸吏民皆案堵如故。
凡吾所以來,爲父老除害,非有所侵暴,無恐。
且吾所以還軍霸上,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。
”乃使人與秦吏行縣、鄉、邑,告諭之。
秦民大喜。
爭持牛、羊、酒食獻饗軍士。
沛公又讓不受,曰:“倉粟多,非乏,不欲費民。
”民又益喜,唯恐沛公不爲秦王。
項羽既定河北,率諸侯兵欲西入關。
先是,諸侯吏卒、繇使、屯戍過秦中者,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。
及章邯以秦軍降諸侯,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,輕折辱秦吏卒。
秦吏卒多怨,竊言曰:“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。
今能入關破秦,大善;即不能,諸侯虜吾屬而東,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,奈何?”諸將微聞其計,以告項羽。
項羽召黥布、蒲將軍計曰:“秦吏卒尚衆,其心不服,至關不聽,事必危。
不如擊殺之,而獨與章邯、長史欣、都尉翳入秦。
”於是楚軍夜擊坑秦卒二十餘萬人新安城南。
或說沛公曰:“秦富十倍天下,地形強。
聞項羽號章邯爲雍王,王關中,今則來,沛公恐不得有此。
可急使兵守函谷關,無內諸侯軍;稍徵關中兵以自益,距之。
”沛公然其計,從之。
已而項羽至關,關門閉。
聞沛公已定關中,大怒,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。
十二月,項羽進至戲。
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項羽曰:“沛公欲王關中,令子嬰爲
起旃蒙協洽,盡柔兆涒灘,凡二年。
太祖高皇帝上之上元年(乙未,公元前二零六年)
冬,十月,沛公至霸上。
秦王子嬰素車、白馬,繫頸以組,封皇帝璽、符、節,降軹道旁。
諸將或言誅秦王。
沛公曰:“始懷王遣我,固以能寬容。
且人已降,殺之不祥。
”乃以屬吏。
賈誼論曰: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,招八州而朝同列,百有餘年,然後以六合爲家,殽、函爲宮。
一夫作難而七廟墮,身死人手,爲天下笑者,何也?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。
沛公西入咸陽,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。
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府圖籍藏之,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厄塞、戶口多少、強弱之處。
沛公見秦宮室、帷帳、狗馬、重寶、婦女以千數,意欲留居之。
樊噲諫曰:“沛公欲有天下耶,將爲富家翁耶?凡此奢麗之物,皆秦所以亡也,沛公何用焉!願急還霸上,無留宮中!”沛公不聽。
張良曰:“秦爲無道,故沛公得至此。
夫爲天下除殘賊,宜縞素爲資。
今始入秦,即安其樂,此所謂‘助桀爲虐’。
且忠言逆耳利於行,毒藥苦口利於病,願沛公聽樊噲言!”沛公乃還軍霸上。
十一月,沛公悉召諸縣父老、豪桀,謂曰:“父老苦秦苛法久矣!吾與諸侯約,先入關者王之,吾當王關中。
與父老約法三章耳:殺人者死,傷人及盜抵罪。
餘悉除去秦法,諸吏民皆案堵如故。
凡吾所以來,爲父老除害,非有所侵暴,無恐。
且吾所以還軍霸上,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。
”乃使人與秦吏行縣、鄉、邑,告諭之。
秦民大喜。
爭持牛、羊、酒食獻饗軍士。
沛公又讓不受,曰:“倉粟多,非乏,不欲費民。
”民又益喜,唯恐沛公不爲秦王。
項羽既定河北,率諸侯兵欲西入關。
先是,諸侯吏卒、繇使、屯戍過秦中者,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。
及章邯以秦軍降諸侯,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,輕折辱秦吏卒。
秦吏卒多怨,竊言曰:“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。
今能入關破秦,大善;即不能,諸侯虜吾屬而東,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,奈何?”諸將微聞其計,以告項羽。
項羽召黥布、蒲將軍計曰:“秦吏卒尚衆,其心不服,至關不聽,事必危。
不如擊殺之,而獨與章邯、長史欣、都尉翳入秦。
”於是楚軍夜擊坑秦卒二十餘萬人新安城南。
或說沛公曰:“秦富十倍天下,地形強。
聞項羽號章邯爲雍王,王關中,今則來,沛公恐不得有此。
可急使兵守函谷關,無內諸侯軍;稍徵關中兵以自益,距之。
”沛公然其計,從之。
已而項羽至關,關門閉。
聞沛公已定關中,大怒,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。
十二月,項羽進至戲。
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
起強圉作噩,盡著雍閹茂,凡二年。
太祖高皇帝上之下三年(丁酉,公元前二零四年)
冬,十月,韓信、張耳以兵數萬東擊趙。
趙王及成安君陳餘聞之,聚兵井陘口,號二十萬。
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:“韓信、張耳乘勝而去國遠鬥,其鋒不可當。
臣聞‘千里饋糧,士有飢色;樵蘇後爨,師不宿飽。
’今井陘之道,車不得方軌,騎不得成列;行數百里,其勢糧食必在其後。
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,從間路絕其輜重;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。
彼前不得鬥,退不得還,野無所掠,不至十日,而兩將之頭可致於麾下;否則必爲二子所擒矣。
”成安君嘗自稱義兵,不用詐謀奇計,曰:“韓信兵少而疲,如此避而不擊,則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矣。

韓信使人間視,知其不用廣武君策,則大喜,乃敢引兵遂下。
未至井陘口三十里,止舍。
夜半,傳發,選輕騎二千人,人持一赤幟,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。
誡曰:“趙見我走,必空壁逐我;若疾入趙壁,拔趙幟,立漢赤幟。
”令其裨將傳餐,曰:“今日破趙會食!”諸將皆莫信,佯應曰:“諾。
”信曰:“趙已先據便地爲壁;且彼未見吾大將旗鼓,未肯擊前行,恐吾至阻險而還也。
”乃使萬人先行,出,背水陳。
趙軍望見而大笑。
平旦,信建大將旗鼓,鼓行出井陘口;趙開壁擊之,大戰良久。
於是信與張耳佯棄鼓旗,走水上軍;水上軍開入之,復疾戰。
趙果空壁爭漢旗、鼓,逐信、耳。
信、耳已入水上軍,軍皆殊死戰,不可敗。
信所出奇兵二千騎共候趙空壁逐利,則馳入趙壁,皆拔趙旗,立漢赤幟二千。
趙軍已不能得信等,欲還歸壁;壁皆漢赤幟,見而大驚,以爲漢皆已得趙王將矣,兵遂亂,遁走,趙將雖斬之,不能禁也。
於是漢兵夾擊,大破趙軍,斬成安君泜水上,禽趙王歇。
諸將效首虜,畢賀,因問信曰:“兵法:‘右倍山陵,前左水澤。
’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,曰‘破趙會食’,臣等不服,然竟以勝,此何術也?”信曰:“此在兵法,顧諸君不察耳!兵法不曰‘陷之死地而後生,置之亡地而後存’?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,此所謂‘驅市人而戰之’,其勢非置之死地,使人人自爲戰。
今予之生地,皆走,寧尚可得而用之乎?!”諸將皆服,曰:“善!非臣所及也。

信募生得廣武君者予千金。
有縛致麾下者,信解其縛,東鄉坐,師事之。
問曰:“僕欲北攻燕,東代齊,何若而有功?”廣武君辭謝曰:“臣敗亡之虜,何足以權大事乎!”信曰:“僕聞之,百里奚居虞而虞亡,在秦而秦霸;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,用與不用,聽與不聽也。
誠令成安君聽足下計,若信者亦已爲禽
起屠維大淵獻,盡重光赤奮若,凡三年。
太祖高皇帝中五年(己亥,公元前二零二年)
冬,十月,漢王追項羽至固陵,與齊王信、魏相國越期會擊楚;信、越不至,楚擊漢軍,大破之。
漢王復堅壁自守,謂張良曰:“諸侯不從,奈何?”對曰:“楚兵且破,二人未有分地,其不至固宜。
君王能與共天下,可立致也。
齊王信之立,非君王意,信亦不自堅;彭越本定樑地,始,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爲相國,今豹死,越亦望王,而君王不早定。
今能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越,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。
信家在楚,其意欲復得故邑。
能出捐此地以許兩人,使各自爲戰,則楚易破也。
”漢王從之。
於是韓信、彭越皆引兵來。
十一月,劉賈南渡淮,圍壽春,遣人誘楚大司馬周殷。
殷畔楚,以舒屠六,舉九江兵迎黥布,並行屠城父,隨劉賈皆會。
十二月,項王至垓下,兵少,食盡,與漢戰不勝,入壁;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。
項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,乃大驚曰:“漢皆已得楚乎?是何楚人之多也?”則夜起,飲帳中,悲歌慷慨,泣數行下;左右皆泣,莫能仰視。
於是項王乘其駿馬名騅,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,直夜,潰圍南出馳走。
平明,漢軍乃覺之,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。
項王渡淮,騎能屬者才百餘人。
至陰陵,迷失道,問一田父,田父紿曰“左”。
左,乃陷大澤中,以故漢追及之。
項王乃復引兵而東,至東城,乃有二十八騎。
漢騎追者數千人,項王自度不得脫,謂其騎曰:“吾起兵至今,八歲矣;身七十餘戰,未嘗敗北,遂霸有天下。
然今卒困於此,此天之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
今日固決死,願爲諸君快戰,必潰圍,斬將,刈旗,三勝之,令諸君知天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
”乃分其騎以爲四隊,四鄉。
漢軍圍之數重。
項王謂其騎曰:“吾爲公取彼一將。
”令四面騎馳下,期山東爲三處。
於是項王大呼馳下,漢軍皆披靡,遂斬漢一將。
是時,郎中騎楊喜追項王,項王瞋目而叱之,喜人馬俱驚,辟易數裏。
項王與其騎會爲三處,漢軍不知項王所在,乃分軍爲三,復圍之。
項王乃馳,復斬漢一都尉,殺數十百人。
復聚其騎,亡其兩騎耳。
乃謂其騎曰:“何如?”騎皆伏曰:“如大王言!”於是項王欲東渡烏江,烏江亭長艤船待,謂項王曰:“江東雖小,地方千里,衆數十萬人,亦足王也。
願大王急渡!今獨臣有船,漢軍至,無以渡。
”項王笑曰: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爲!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無一人還;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!縱彼不言,籍獨不愧於心乎!”乃以所乘騅馬賜亭長,令騎皆下馬步行,持短兵
起閼逢困敦,盡重光協洽,凡八年。
太宗孝文皇帝中前三年(甲子,公元前一七七年)
冬,十月,丁酉晦,日有食之。
十一月,丁卯晦,日有食之。
詔曰:“前遣列侯之國,或辭未行。
丞相,朕之所重,其爲朕率列侯之國!”
十二月,免丞相勃,遣就國。
乙亥,以太尉灌嬰爲丞相;罷太尉官,屬丞相。
夏,四月,城陽景王章薨。
初,趙王敖獻美人於高祖,得幸,有娠。
及貫高事發,美人亦坐系河內。
美人母弟趙兼因闢陽侯審食其言呂后,呂后妒,弗肯白。
美人已生子,恚,即自殺。
吏奉其子詣上,上悔,名之曰長,令呂后母之,而葬其母真定。
後封長爲淮南王。
淮南王蚤失母,常附呂后,故孝惠、呂后時得無患;而常心怨闢陽侯,以爲不強爭之於呂后,使其母恨而死也。
及帝即位,淮南王自以最親,驕蹇,數不奉法;上常寬假之。
是歲,入朝,從上入苑囿獵,與上同車,常謂上“大兄”。
王有材力,能扛鼎。
乃往見闢陽侯,自袖鐵椎椎闢陽侯,令從者魏敬剄之;馳走闕下,肉袒謝罪。
帝傷其志爲親,故赦弗治。
當是時,薄太后及太子、諸大臣皆憚淮南王。
淮南王以此,歸國益驕恣,出入稱警蹕,稱制擬於天子。
袁盎諫曰:“諸侯太驕,必生患。
”上不聽。
五月,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,侵盜上郡保塞蠻夷,殺略人民。
上幸甘泉。
遣丞相灌嬰發車騎八萬五千,詣高奴擊右賢王;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,軍長安。
右賢王走出塞。
上自甘泉之高奴,因幸太原,見故羣臣,皆賜之;復晉陽、中都民三歲租。
留遊太原十餘日。
初,大臣之誅諸呂也,硃虛侯功尤大。
大臣許盡以趙地王硃虛侯,盡以樑地王東牟侯。
及帝立,聞硃虛、東牟之初欲立齊王,故絀其功,及王諸子,乃割齊二郡以王之。
興居自以失職奪功,頗怏怏;聞帝幸太原,以爲天子且自擊胡,遂發兵反。
帝聞之,罷丞相及行兵皆歸長安,以棘浦侯柴武爲大將軍,將四將軍、十萬衆擊之;祁侯繒賀爲將軍,軍滎陽。
秋,七月,上自太原至長安。
詔:“濟北吏民,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城邑降者,皆赦之,復官爵;與王興居去來者,赦之。
”八月,濟北王興居兵敗,自殺。
初,南陽張釋之爲騎郎,十年不得調,欲免歸。
袁盎知其賢而薦之,爲謁者僕射。
釋之從行,登虎圈,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。
十餘問,尉左右視,盡不能對。
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。
上所問禽獸簿甚悉,欲以觀其能;口對響應,無窮者。
帝曰:“吏不當若是邪!尉無賴!”乃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。
釋之久之前,曰:“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?”上曰:“長者也。
”又復問:“東陽侯張相如何
起玄黓涒灘,盡柔兆閹茂,凡十五年。
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(壬申,公元前一六九年)
冬,十一月,上行幸代。
春,正月,自代還。
夏,六月,樑懷王揖薨,無子。
賈誼覆上疏曰:“陛下即不定製,如今之勢,不過一傳、再傳,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,豪植而大強,漢法不得行矣。
陛下所以爲籓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,唯淮陽、代二國耳。
代,北邊匈奴,與強敵爲鄰,能自完則足矣;而淮陽之比大諸侯,廑如黑子之著面,適足以餌大國,而不足以有所禁御。
方今制在陛下,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爲餌,豈可謂工哉!臣之愚計,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,而爲樑王立後,割淮陽北邊二、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樑。
不可者,可徙代王而都睢陽。
樑起於新郪而北著之河,淮陽包陳而南揵之江,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。
樑足以扞齊、趙,淮陽足以禁吳、楚,陛下高枕,終無山東之憂矣,此二世之利也。
當今恬然,適遇諸侯之皆少;數歲之後,陛下且見之矣。
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;今陛下力制天下,頤指如意,高拱以成六國之禍,難以言智,苟身無事,畜亂,宿祝,孰視而不定;萬年之後,傳之老母、弱子,將使不寧,不可謂仁。
”帝於是從誼計,徙淮陽王武爲樑王,北界泰山,西至高陽,得大縣四十餘城。
後歲餘,賈誼亦死,死時年三十三矣。
徙城陽王喜爲淮南王。
匈奴寇狄道。
時匈奴數爲邊患,太子家令潁川晁錯上言兵事曰:“《兵法》曰:‘有必勝之將,無必勝之民。
’由此觀之,安邊境,立功名,在於良將,不可不擇也。
臣又聞,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習,三曰器用利。
兵法:步兵、車騎、弓弩、長戟、矛鋋、劍楯之地,各有所宜;不得其宜者,或十不當一。
士不選練,卒不服習,起居不精,動靜不集,趨利弗及,避難不畢,前擊後解,與金鼓之指相失,此不習勒卒之過也,百不當十。
兵不完利,與空手同;甲不堅密,與袒裼同;弩不可以及遠,與短兵同;射不能中,與無矢同;中不能入,與無鏃同;此將不省兵之禍也,五不當一。
故《兵法》曰:‘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敵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將予敵也;將不知兵,以其主予敵也;君不擇將,以其國予敵也。
’四者,兵之至要也。
臣又聞:小大異形,強弱異勢,險易異備。
夫卑身以事強,小國之形也;合小以攻大,敵國之形也;以蠻夷攻蠻夷,中國之形也。
今匈奴地形、技藝與中國異,上下山阪,出入溪澗,中國之馬弗與也;險道傾仄,且馳且射,中國之騎弗與也;風雨罷勞,飢渴不困,中國之人弗與也;此匈奴之長技也。
若夫平
起重光赤奮若,盡強圉協洽,凡七年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元年(辛丑,公元前一四零年)
冬,十月,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,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,對者百餘人。
廣川董仲舒對曰:“道者,所繇適於治之路也,仁、義、禮、樂,皆其具也。
故聖王已沒,而子孫長久,安寧數百歲,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。
夫人君莫不欲安存,而政亂國危者甚衆;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,是以政日以僕滅也。
夫周道衰於幽、厲,非道亡也,幽、厲不繇也。
至於宣王,思昔先王之德,興滯補敝,明文、武之功業,周道粲然復興,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。
孔子曰:‘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。
’故治亂廢興在於己,非天降命,不可得反;其所操持悖謬,失其統也。
爲人君者,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萬民,正萬民以正四方。
四方正,遠近莫敢不壹於正,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,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,羣生和而萬民殖,諸福之物,可致之祥,莫不畢至,而王道終矣!孔子曰:‘鳳鳥不至,河不出圖,吾已矣夫!’自悲可致此物,而身卑賤不得致也。
今陛下貴爲天子,富有四海,居得致之位,操可致之勢,又有能致之資;行高而恩厚,知明而意美,愛民而好士,可謂誼主矣。
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,何也?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。
夫萬民之從利也,如水之走下,不以教化堤防之,不能止也。
古之王者明於此,故南面而治天下,莫不以教化爲大務。
立太學以教於國,設癢序以化於邑,漸民以仁,摩民以誼,節民以禮,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,教化行而習俗美也。
聖王之繼亂世也,掃除其跡而悉去之,復修教化而崇起之;教化已明,習俗已成,子孫循之,行五六百歲尚示敗也。
秦滅先聖之道,爲苟且之治,故立十四年而亡,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,習俗薄惡,人民囂頑,抵冒殊扞,熟爛如此之甚者也。
竊譬之:琴瑟不調,甚者必解而更張之,乃可鼓也;爲政而不行,甚者必變而更化之,乃可理也。
故漢得天下以來,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,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。
“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,少則習之學,長則材諸位,爵祿以養其德,刑罰以威其惡,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。
武王行大誼,平殘賊,周公作禮樂以文之;至於成、康之隆,囹圄空虛四十餘年。
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,非獨傷肌膚之效也。
至秦則不然,師申、商之法,行韓非之說,憎帝王之道,以貪狼爲俗,誅名而不察實,爲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。
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,外有事君之禮,內有背上之心,造僞飾詐,趨利無恥,是以刑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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