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书画当观韵。
往时李伯时为余作李广夺胡儿马②,挟儿南驰,取胡儿弓引满以拟追骑。
观箭锋所直,发之人马皆应弦也。
伯时笑曰:“使俗子为之,当作中箭追骑矣。
”余因此深悟画格。
此与文章同一关纽,但难入人神会耳。
——《豫章黄先生文集》
幼安弟喜作草,携笔东西家,动辄龙蛇满壁,草圣之声欲满江西,来求法于老夫。
老夫之书,本无法也,但观世间万缘,如蚊蚋聚散,未尝一事横于胸中,故不择笔墨,遇纸则书,纸尽则已,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。
譬如木人舞中节拍,人叹其工,舞罢则又萧然矣,幼安然吾言乎?
——《豫章黄先生文集》
范文正公书,落笔痛快沉着,极近晋宋人书。
往时苏才翁笔法妙天下,不可一世人,惟称文正公书与《乐毅论》同法。
余少时得此评,初不谓然,以谓才翁傲睨万物,众人皆侧目,无王法,必见杀也,而文正待之甚厚,爱其才而忘其短也,故才翁评书少曲董狐之笔耳。
老年观此书,乃知用笔实处,是其最工。
大概文正妙于世故,想其钩指回腕,皆优入古人法度中。
今士大夫喜书,当不但学其笔法,观其所以教戒故旧亲戚皆天下长者之言也。
深爱其书,则深味其义,推而涉世,不为吉人志士,吾不信也。
——《山谷集》
东坡此书似李太白,犹恐太白有未到处。
此书兼颜鲁公、杨少师、李西台笔意,试使东坡复为之,未必及此。
他日东坡或见此书,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。
——《豫章先生遗文》
荆公学佛,所谓“吾以为龙又无角,吾以为蛇又有足”者也②。
然余尝熟观其风度,真视富贵如浮云,不溺于财利酒色,一世之伟人也。
暮年小诗雅丽精绝,脱去流俗,不可以常理待之也。
——《豫章黄先生文集》
余尝评米元章书如快剑斫阵,强弩射千里。
所当穿彻,书家笔势亦穷于此,然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。
——《豫章黄先生文集》
往王定国道余书不工,书工不工,是不足计校事,然余未尝心服。
由今日观之,定国之言诚不谬,盖用笔不知禽纵,故字中无笔耳。
字中有笔,如禅家句中有眼,非深解宗趣,岂易言哉!
——《豫章黄先生文集》
叔夜此诗豪壮清丽,无一点尘俗气。
凡学作诗者,不可不成诵在心,想见其人;虽沉于世故者,暂而揽其余芳,便可扑去面上三斗俗尘矣,何况深其义味者乎!故书以付榎,可与诸郎皆诵取,时时讽咏,以洗心忘倦。
余尝为诸子弟言:士生于世,可以百为,惟不可俗,俗便不可医也。
或问不俗之状,余曰:难言也,视其平居,无以异于俗人,临大节而不可夺,此不俗人也。
士之处世,或出或处,或刚或柔,未易以一节尽其蕴,然率以是观之。
——《山谷集》
驹父外甥教授:别来三岁,未尝不思念。
闲居绝不与人事相接,故不能作书,虽晋城亦未曾作书也。
专人来,得手书,审在官不废讲学,眠食安胜,诸稚子长茂,慰喜无量。
寄诗语意老重,数过读,不能去手,继以叹息。
少加意读书,古人不难到也。
诸文亦皆好,但少古人绳墨耳,可更熟读司马子长、韩退之文章。
凡作一文,皆须有宗有趣,终始关键,有开有阖;如四渎虽纳百川,或汇而为广泽,汪洋千里,要自发源注海耳。
老夫绍圣以前,不知作文章斧斤,取旧作读之,皆可笑。
绍圣以后,始知作文章,但以老病惰懒,不能下笔也,外甥勉之,为我雪耻。
《骂犬文》虽雄奇,然不可作也。
东坡文章妙天下,其短处在好骂,慎勿袭其轨也。
甚恨不得相见,极论诗与文章之善病,临书不能万一,千万强学自爱,少饮酒为佳。
所寄《释权》一篇,词笔纵横,极见日新之效。
更须治经,深其渊源,乃可到古人耳。
《青琐》祭文,语意甚工,但用字时有未安处。
自作语最难,老杜作诗,退之作文,无一字无来处,盖后人读书少,故谓韩、杜自作此语耳。
古之能为文章者,真能陶冶万物,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,如灵丹一粒,点铁成金也。
文章最为儒者末事,然索学之,又不可不知其曲折,幸熟思之。
至于推之使高,如泰山之崇崛,如垂天之云;作之使雄壮,如沧江八月之涛,海运吞舟之鱼,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。
——《山谷集》

首页 - 个人中心
Process Time: 0.16s
Copyright ©2025 中华诗词网 ZHSC.or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