眭弘字孟,魯國蕃人也。
少時好俠,鬥雞走馬,長乃變節,從嬴公受《春秋》。
以明經爲議郎,至符節令。
孝昭元鳳三年正月,泰山、萊蕪山南匈匈有數千人聲,民視之,有大石自立,高丈五尺,大四十八圍,入地深八尺,三石爲足。
石立後有白烏數千下集其旁。
是時,昌邑有枯社木臥復生,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,亦自立生,有蟲食樹葉成文字,曰“公孫病已立”,孟推《春秋》之意,以爲“石、柳,皆陰類,下民之象;泰山者,岱宗之嶽,王者易姓告代之外。
今大石自立,僵柳復起,非人力所爲,此當有從匹夫爲天子者。
枯社木復生,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興者也。
”孟意亦不知其所在,即說曰:“先師董仲舒有言,雖有繼體守文之君,不害聖人之受命。
漢家堯後,有傳國之運。
漢帝宜誰差天下,求索賢人,禪以帝位,而退自封百里,如殷、週二王后,以承順天命。
”孟使友人內官長賜上此書。
時,昭帝幼,大將軍霍光秉政,惡之,下其書廷尉。
奏賜、孟妄設襖言惑衆,大逆不道,皆伏誅。
後五年,孝宣帝興於民間,即位,徵孟子爲郎。
夏侯始昌,魯人也。
通《五經》,以《齊詩》、《尚書》教授。
自董仲舒、韓嬰死後,武帝得始昌,甚重之。
始昌明於陰陽,先言柏梁臺災曰,至期日果災。
時,昌邑王以少子愛,上爲選師,始昌爲太傅。
年老,以壽終。
族子勝亦以儒顯名。
夏侯勝字長公。
初,魯共王分魯西寧鄉以封子節侯,別屬大河,大河後更名東平,故勝爲東平人。
勝少孤,好學,從始昌受《尚書》及《洪範五行傳》,說災異。
後事蕳卿,又從歐陽氏問。
爲學精孰,所問非一師也。
善說禮服。
徵爲博士、光祿大夫。
會昭帝崩,昌邑王嗣立,數出。
勝當乘輿前諫曰:“天久陰而不雨,臣下有謀上者,陛下出欲何之?”王怒,謂勝爲襖言,縛以屬吏。
吏白大將軍霍光,光不舉法。
是時,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。
光讓安世以爲泄語,安世實不言。
乃召問勝,勝對言:“在《洪範傳》曰‘皇之不極,厥罰常陰,時則下人有伐上者’,惡察察言,故云臣下有謀。
”光、安世大驚,以此益重經術士。
後十餘日,光卒與安世白太后,廢昌邑王,尊立宣帝。
光以爲羣臣奏事東宮,太后省政,宜知經術,白令勝用《尚書》授太后。
遷長信少府,賜爵關內侯,以與謀廢立,定策安宗廟,益千戶。
宣帝初即位,欲褒先帝,詔丞相御史曰:“朕以眇身,蒙遺德,承聖業,奉宗廟,夙夜惟念。
孝武皇帝躬仁誼,厲威武,北征匈奴,單于遠循,南平氐羌、昆明、甌駱兩越,東定薉、貉、朝鮮,廓地斥境,立郡縣,百蠻率服
高祖,沛豐邑中陽里人,姓劉氏,字季。
父曰太公,母曰劉媼。
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,夢與神遇。
是時雷電晦冥,太公往視,則見蛟龍於其上。
已而有身,遂產高祖。
高祖爲人,隆準而龍顏,美須髯,左股有七十二黑子。
仁而愛人,喜施,意豁如也。
常有大度,不事家人生產作業。
及壯,試爲吏,爲泗水亭長,廷中吏無所不狎侮,好酒及色。
常從王媼、武負貰酒,醉臥,武負、王媼見其上常有龍,怪之。
高祖每酤留飲,酒讎數倍。
及見怪,歲竟,此兩家常折券棄責。
高祖常繇咸陽,縱觀,觀秦皇帝,喟然太息曰:「嗟乎,大丈夫當如此也!」
單父人呂公善沛令,避仇從之客,因家沛焉。
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,皆往賀。
蕭何爲主吏,主進,令諸大夫曰:「進不滿千錢,坐之堂下。」高祖爲亭長,素易諸吏,乃紿爲謁曰「賀錢萬」,實不持一錢。
謁入,呂公大驚,起,迎之門。
呂公者,好相人,見高祖狀貌,因重敬之,引入坐。
蕭何曰:「劉季固多大言,少成事。」高祖因狎侮諸客,遂坐上坐,無所詘。
酒闌,呂公因目固留高祖。
高祖竟酒,後。
呂公曰:「臣少好相人,相人多矣,無如季相,願季自愛。
臣有息女,願爲季箕帚妾。」酒罷,呂媼怒呂公曰:「公始常欲奇此女,與貴人。
沛令善公,求之不與,何自妄許與劉季?」呂公曰:「此非兒女子所知也。」卒與劉季。
呂公女乃呂后也,生孝惠帝、魯元公主。
高祖爲亭長時,常告歸之田。
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,有一老父過請飲,呂后因餔之。
老父相呂后曰:「夫人天下貴人。」令相兩子,見孝惠,曰:「夫人所以貴者,乃此男也。」相魯元,亦皆貴。
老父已去,高祖適從旁舍來,呂后具言客有過,相我子母皆大貴。
高祖問,曰:「未遠。」乃追及,問老父。
老父曰:「鄉者夫人嬰兒皆似君,君相貴不可言。」高祖乃謝曰:「誠如父言,不敢忘德。」及高祖貴,遂不知老父處。
高祖爲亭長,乃以竹皮爲冠,令求盜之薛治之,時時冠之,及貴常冠,所謂「劉氏冠」乃是也。
高祖以亭長爲縣送徒酈山,徒多道亡。
自度比至皆亡之,到豐西澤中,止飲,夜乃解縱所送徒。
曰:「公等皆去,吾亦從此逝矣!」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。
高祖被酒,夜徑澤中,令一人行前。
行前者還報曰:「前有大蛇當徑,願還。」高祖醉,曰:「壯士行,何畏!」乃前,拔劍擊斬蛇。
蛇遂分爲兩,徑開。
行數里,醉,因臥。
後人來至蛇所,有一老嫗夜哭。
人問何哭,嫗曰:「人殺吾子,故哭之。」人曰:「嫗子何爲見殺?」嫗曰:「吾,白帝子也,化爲蛇,當道,今爲赤帝子斬之,
趙廣漢字子都,涿郡蠡吾人也,故屬河間。
少爲郡吏、州從事,以廉潔通敏下士爲名。
舉茂材,平準令。
察廉爲陽翟令。
以治行尤異,遷京輔都尉,守京兆尹。
會昭帝崩,而新豐杜建爲京兆掾,護作平陵方上。
建素豪俠,賓客爲奸利,廣漢聞之,先風告。
建不改,於是收案致法。
中貴人豪長者爲請無不至,終無所聽。
宗族賓客謀欲篡取,廣漢盡知其計議主名起居,使吏告曰:“若計如此,且並滅家。
”令數吏將建棄市,莫敢近者。
京師稱之。
是時,昌邑王徵即位,行淫亂,大將軍霍光與羣臣共廢王,尊立宣帝。
廣漢以與議定策,賜爵關內侯。
遷潁川太守。
郡大姓原、褚宗族橫恣,賓客犯爲盜賊,前二千石莫能禽制。
廣漢既至數月,誅原、褚首惡,郡中震慄。
先是,潁川豪傑大姓相與爲婚姻,吏俗朋黨。
廣漢患之,厲使其中可用者受記,出有案問,既得罪名,行法罰之,廣漢故漏泄其語,令相怨咎。
又教吏爲缿筩,及得投書,削其主名,而託以爲豪桀大姓子弟所言。
其後強宗大族家家結爲仇讎,奸黨散落,風俗大改。
吏民相告訐,廣漢得以爲耳目,盜賊以故不發,發又輒得。
一切治理,威名流聞,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。
本始二年,漢發五將軍擊匈奴,徵遣廣漢以太守將兵,屬蒲類將軍趙充國。
從軍還,複用守京兆尹,滿歲爲真。
廣漢爲二千石,以和顏接士,其尉薦待遇吏,殷勤甚備。
事推功善,歸之於下,曰:“某掾卿所爲,非二千石所及。
”行之發於至誠。
吏見者皆輸寫心腹,無所隱匿,鹹願爲用。
僵仆無所避。
廣漢聰明,皆知其能之所宜,盡力與否。
其或負者,輒先聞知,風諭不改,乃收捕之,無所逃,按之罪立具,即時伏辜。
廣漢爲人強力,天性精於吏職。
見吏民,或夜不寢至旦。
尤善爲鉤距,以得事情。
鉤距者,設欲知馬賈,則先問狗,已問羊,又問牛,然後及馬,參伍其賈,以類相準,則知馬之貴賤不失實矣。
唯廣漢至精能行之,他人效者莫能及。
郡中盜賊,閭里輕俠,其根株窟穴所在,及吏受取請求銖兩之奸,皆知之。
長安少年數人會窮里空舍謀共劫人,坐語未訖,廣漢使吏捕治具服。
富人蘇回爲郎,二人劫之。
有傾,廣漢將吏到家,自立庭下,使長安丞龔奢叩堂戶曉賊,曰:“京兆尹趙君謝兩卿,無得殺質,此宿衛臣也。
釋質,束手,得善相遇,幸逢赦令,或時解脫。
”二人驚愕,又素聞廣漢名,即開戶出,下堂叩頭,廣漢跪謝曰:“幸全活郎,甚厚!”送獄,敕吏謹遇,給酒肉。
至冬當出死,豫爲調棺,給斂葬具,告語之,皆曰:“死無所恨!”
廣漢嘗記召湖都亭長,湖都亭長
匡衡字稚圭,東海承人也。
父世農夫,至衡好學,家貧,庸作以供資用,尤精力過絕人。
諸儒爲之語曰:“無說《詩》,匡鼎來;匡語《詩》,解人頤。

衡射策甲科,以不應令除爲太常掌故,調補平原文學。
學者多上書薦衡經明,當世少雙,令爲文學就官京師;後進皆欲從衡平原,衡不宜在遠方。
事下太子太傅蕭望之、少府樑丘賀問,衡對《詩》諸大義,其對深美。
望之奏衡經學精習,說有師道,可觀覽。
宣帝不甚用儒,遣衡歸官。
而皇太子見衡對,私善之。
會宣帝崩,元帝初即位,樂陵侯史高以外屬爲大司馬車騎將軍,領尚書事,前將軍蕭望之爲副。
望之名儒,有師傅舊恩,天子任之,多所貢薦。
高充位而已,與望之有隙。
長安令楊興說高曰:“將軍以親戚輔政,貴重於天下無二,然衆庶論議令問休譽不專在將軍者何也?彼誠有所聞也。
以將軍之莫府,海內莫不卬望。
而所舉不過私門賓客,乳母子弟,人情忽不自知,然一夫竊議,語流天下。
夫富貴在身而列士不譽,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。
古人病其若此,故卑體勞心,以求賢爲務。
傳曰:以賢難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賢,以食難得之故而曰飽不待食,或之甚者也。
平原文學匡衡材智有餘,經學絕倫,但以無階朝廷,故隨牒在遠方。
將軍誠召置莫府,學士歙然歸仁,與參事議,觀其所有,貢之朝廷,必爲國器,以此顯示衆庶,名流於世。
”高然其言,闢衡爲議曹史,薦衡於上,上以爲郎中,遷博士,給事中。
是時,有日蝕、地震之變,上問以政治得失,衡上疏曰:
臣聞五帝不同禮,三王各異教,民俗殊務,所遇之時異也。
陛下躬聖德,開太平之路,閔愚吏民觸法抵禁,比年大赦,使百姓得改行自新,天下幸甚。
臣竊見大赦之後,奸邪不爲衰止,今日大赦,明日犯法,相隨入獄,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。
蓋保民者,“陳之以德義”,“示之以好惡”,觀其失而制其宜,故動之而和,綏之而安。
今天下俗貪財賤義,好聲色,上侈靡,廉恥之節薄,淫闢之意縱,綱紀失序,疏者逾內,親戚之恩薄,婚姻之黨隆,苟合僥倖,以身設利。
不改其原,雖歲赦之,刑猶難使錯而不用也。
臣愚以爲宜一曠然大變其俗。
孔子曰:“能以禮讓爲國乎,何有?”朝廷者,天下之楨幹也。
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,則民不爭;好仁樂施,則下不暴;上義高節,則民興行;寬柔和惠,則衆相愛。
四者,明王之所以不嚴而成化也。
何者?朝有變色之言,則下有爭鬥之患;上有自專之士,則下有不讓之人;上有克勝之佐,則下有傷害之心;上有好利之臣,則下有盜竊之民:此其本也。
今俗吏之
呼韓邪單于歸庭數月,罷兵使各歸故地,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間者立爲左谷蠡王,使人告右賢貴人,欲令殺右賢王。
其冬,都隆奇與右賢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爲屠耆單于,發兵數萬人東襲呼韓邪單于。
呼韓邪單于兵敗走,屠耆單于還,以其長子都塗吾西爲左谷蠡王,少子姑瞀樓頭爲右谷蠡王,留居單于庭。
明年秋,屠耆單于使日逐王先賢撣兄右奧鞬王爲烏藉都尉各二萬騎,屯東方以備呼韓邪單于。
是時,西方呼揭王來與唯犁當戶謀,共讒右賢王,言欲自立爲烏藉單于。
屠耆單于殺右賢王父子,後知其冤,復殺唯犁當戶。
於是呼揭王恐,遂畔去,自立爲呼揭單于。
右奧鞬王聞之,即自立爲車犁單于。
烏藉都尉亦自立爲烏藉單于。
凡五單于。
屠耆單于自將兵東擊車犁單于,使都隆奇擊烏藉。
烏藉、車犁皆敗,西北走,與呼揭單于兵合爲四萬人。
烏藉、呼揭皆去單于號,共併力尊輔車犁單于。
屠耆單于聞之,使左大將、都尉將四萬騎分屯東方,以備呼韓邪單于,自將四萬騎西擊車犁單于。
車犁單于敗,西北走,屠耆單于即引西南,留闟敦地。
其明年,呼韓邪單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襲屠耆單于屯兵,殺略萬餘人。
屠耆單于聞之,即自將六萬騎擊呼韓邪單于,行千里,未至嗕姑地,逢呼韓邪單于兵可四萬人,合戰。
屠耆單于兵敗,自殺。
都隆奇乃與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樓頭亡歸漢,車犁單于東降呼韓邪單于。
呼韓邪單于左大將烏厲屈與父呼速累烏厲溫敦皆見匈奴亂,率其衆數萬人南降漢。
封烏厲屈爲新城侯,烏厲溫敦爲義陽侯。
是時,李陵子復立烏藉都尉爲單于,呼韓邪單于捕斬之,遂復都單于庭,然衆裁數萬人。
屠耆單于從弟休旬王將所主五六百騎,擊殺左大且渠,並其兵,至右地,自立爲閏振單于,在西邊。
其後,呼韓邪單于兄左賢王呼屠吾斯亦自立爲郅支骨都侯單于,在東邊。
其後二年,閏振單于率其衆東擊郅支單于。
郅支單于與戰,殺之,並其兵,遂進攻呼韓邪。
呼韓邪破,其兵走,郅支都單于庭。
呼韓邪之敗也,左伊秩訾王爲呼韓邪計,勸令稱臣入朝事漢,從漢求助,如此匈奴乃定。
呼韓邪議問諸大臣,皆曰:“不可。
匈奴之俗,本上氣力而下服役,以馬上戰鬥爲國,故有威名於百蠻。
戰死,壯士所有也。
今兄弟爭國,不在兄則在弟,雖死猶有威名,子孫常長諸國。
漢雖強,猶不能兼併匈奴,奈何亂先古之制,臣事於漢,卑辱先單于,爲諸國所笑!雖如是而安,何以復長百蠻!”左伊秩訾曰:“不然。
強弱有時,今漢方盛,烏孫城郭諸國皆爲臣妾。
自且鞮侯單于以來,匈奴日削,不能取復,雖屈強於此,未嘗
古之儒者,博學乎《六藝》之文。
《六藝》者,王教之典籍,先聖所以明天道,正人倫,致至治之成法也。
周道既衰,壞於幽、厲,禮樂征伐自諸侯出,陵夷二百餘年而孔子興,衷聖德遭季世,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,乃嘆曰:“鳳鳥不至,河不出圖,吾已矣夫!”“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”於是應聘諸侯,以答禮行誼。
西入周,南至楚,畏匡厄陳,奸七十餘君。
適齊聞《韶》,三月不知肉味;自衛反魯,然後樂正,《雅》、《頌》各得其所。
究觀古今篇籍,乃稱曰:“大哉,堯之爲君也!唯天爲大,唯堯則之。
巍巍乎其有成功也,煥乎其有文章!”又曰:“周監於二代,鬱郁乎文哉!吾從周。
”於是敘《書》則斷《堯典》,稱樂則法《韶舞》,論《詩》則首《周南》。
綴周之禮,因魯《春秋》,舉十二公行事,繩之以文、武之道,成一王法,至獲麟而止。
蓋晚而好《易》,讀之韋編三絕,而爲之傳。
皆因近聖之事,以立先王之教,故曰:“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”;“下學而上達,知我者其天乎!”
仲尼既沒,七十子之徒散遊諸侯,大者爲卿相師傅,小者友教士大夫,或隱而不見。
故子張居陳,澹臺子羽居楚,子夏居西河,子貢終於齊。
如田子方、段幹木、吳起、禽滑氂之屬,皆受業於子夏之倫,爲王者師。
是時,獨魏文侯好學。
天下並爭於戰國,儒術既黜焉,然齊魯之間學者猶弗廢,至於威、宣之際,孟子、孫卿之列鹹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,以學顯於當世。
及至秦始皇兼天下,燔《詩》、《書》,殺術士,六學從此缺矣。
陳涉之王也,魯諸儒持孔氏禮器往歸之,於是孔甲爲涉博士,卒與俱死。
陳涉起匹夫,驅適戍以立號,不滿歲而滅亡,其事至微淺,然而搢紳先生負禮器往委質爲臣者何也?以秦禁其業,積怨而發憤於陳王也。
及高皇帝誅項籍,引兵圍魯,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,絃歌之音不絕,豈非聖人遺化好學之國哉?於是諸儒始得修其經學,講習大射鄉飲之禮。
叔孫通作漢禮儀,因爲奉常,諸弟子共定者,鹹爲選首,然後喟然興於學。
然尚有干戈,平定四海,亦未皇庠序之事也。
孝惠、高後時,公卿皆武力功臣。
孝文時頗登用,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。
及至孝景,不任儒,竇太后又好黃、老術,故諸博士具官待問,未有進者。
漢興,言《易》自淄川田生;言《書》自濟南伏生;言《詩》,於魯則申培公,於齊則轅固生,燕則韓太傅;言《禮》,則魯高堂生;言《春秋》,於齊則胡母生,於趙則董仲舒。
及竇太后崩,武安君田蚡爲丞相,黜黃老、刑名百家之言,延文學儒者以百數,而公孫弘以治《春秋》爲丞相
匈奴,其先夏后氏之苗裔,曰淳維。
唐、虞以上有山戎、獫允、薰粥,居於北邊,隨草畜牧而轉移。
其畜之所多則馬、牛、羊,其奇畜則橐佗、驢、騾、駃騠、騊駼驒奚。
逐水草遷徙,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,然亦各有分地。
無文書,以言語爲約束。
兒能騎羊,引弓射鳥鼠,少長則射狐菟,肉食。
士力能彎弓,盡爲甲騎。
其俗,寬則隨畜田獵禽獸爲生業,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,其天性也。
其長兵則弓矢,短兵則刀鋌。
利則進,不利則退,不羞遁走。
苟利所在,不知禮義。
自君王以下鹹食畜肉,衣其皮革,被旃裘。
壯者食肥美,老者飲食其餘。
貴壯健,賤老弱。
父死,妻其後母;兄弟死,皆取其妻妻之。
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字。
夏道衰,而公劉失其稷官,變於西戎,邑於豳。
其後三百有餘歲,戎狄攻太王亶父,亶父亡走於岐下,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,作周。
其後百有餘歲,周西伯昌伐畎夷。
後十有餘年,武王伐紂而營雒邑,復居於酆鎬,放逐戎夷涇、洛之北,以時入貢,名曰荒服。
其後二百有餘年,周道衰,而周穆王伐畎戎,得四白狼、四白鹿以歸。
自是之後,荒服不至。
於是作《呂刑》之闢。
至穆王之孫懿王時,王室遂衰,戎狄交侵,暴虐中國。
中國被其苦,詩人始作,疾而歌之,曰:“靡室靡家,獫允之故”;“豈不日戒,獫允孔棘”。
至懿王曾孫宣王,興師命將以征伐之,詩人美大其功,曰:“薄伐獫允,至於太原”;“出車彭彭”,“城彼朔方”。
是時四夷賓服,稱爲中興。
至於幽王,用寵姬褒姒之故,與申侯有隙。
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攻殺幽王於麗山之下,遂取周之地,滷獲而居於涇、渭之間,侵暴中國。
秦襄公救周,於是周平王去酆鎬而東徙於雒邑。
當時秦襄公伐戎至支阝,始列爲諸侯。
後六十有五年,而山戎越燕而伐齊,齊釐公與戰於齊郊。
後四十四年,而山戎伐燕。
燕告急齊,齊桓公北伐山戎,山戎走。
後二十餘年,而戎翟至雒邑,伐周襄王,襄王出奔於鄭之汜邑。
初,襄王欲伐鄭,故取翟女爲後,與翟共伐鄭。
已而黜翟後,翟後怨,而襄王繼母曰惠後,有子帶,欲立之,於是惠後與翟後、子帶爲內應,開戎翟,戎翟以故得入,破逐襄王,而立子帶爲王。
於是戎翟或居於陸渾,東至於衛,侵盜尤甚。
周襄王既居外四年,乃使使告急於晉。
晉文公初立,欲修霸業,乃興師伐戎翟,誅子帶,迎內襄王子雒邑。
當是時,秦晉爲強國。
晉文公攘戎翟,居於西河圜、洛之間,號曰赤翟、白翟。
而秦穆公得由余,西戎八國服於秦。
故隴以西有綿諸、畎戎、狄獂之戎,在岐、樑、涇、漆之北有義渠、大荔、烏氏、朐衍之戎
烏孫國,大昆彌治赤谷城,去長安八千九百里。
戶十二萬,口六十三萬,勝兵十八萬八千八百人。
相,大祿,左右大將二人,侯三人,大將、都尉各一人,大監二人,大吏一人,舍中大吏二人,騎君一人。
東至都護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,西至康居蕃內地五千裏。
地莽平。
多雨,寒。
山多鬆樠。
不田作種樹,隨畜逐水草,與匈奴同俗。
國多馬,富人至四五千匹。
民剛惡,貪狼無信,多寇盜,最爲強國。
故服匈奴,後盛大,取羈屬,不肯往朝會。
東與匈奴、西北與康居、西與大宛、南與城郭諸國相接。
本塞地也,大月氏西破走塞王,塞王南越縣度。
大月氏居其地。
後烏孫昆莫擊破大月氏,大月氏徙西臣大夏,而烏孫昆莫居之,故烏孫民有塞種、大月氏種雲。
始張騫言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間,今烏孫雖強大,可厚賂招,令東居故地,妻以公主,與爲昆弟,以制匈奴。
語在《張騫傳》。
武帝即位,令騫齎金幣住。
昆莫見騫如單于禮,騫大慚,謂曰:“天子致賜,王不拜,則還賜。
”昆莫起拜,其它如故。
初,昆莫有十餘子,中子大祿強,善將,將衆萬餘騎別居。
大祿兄太子,太子有子曰岑陬。
太子蚤死,謂昆莫曰:“必以岑陬爲太子。
”昆莫哀許之。
大祿怒,乃收其昆弟,將衆畔,謀攻岑陬。
昆莫與芩陬萬餘騎,令別居,昆莫亦自有萬餘騎以自備。
國分爲三,大總羈屬昆莫。
騫既致賜,諭指曰:“烏孫能東居故地,則漢遣公主爲夫人,結爲昆弟,共距匈奴,不足破也。
”烏孫遠漢,未知其大小,又近匈奴,服屬日久,其大臣皆不欲徙。
昆莫年老國分,不能專制,乃發使送騫,因獻馬數十匹報謝。
其使見漢人衆富厚,歸其國,其國後乃益重漢。
匈奴聞其與漢通,怒欲擊之。
又漢使烏孫,乃出其南,抵大宛、月氏,相屬不絕。
烏孫於是恐,使使獻馬,願得尚漢公主,爲昆弟。
天子問羣臣,議許,曰:“必先內聘,然後遣女。
”烏孫以馬千匹聘。
漢元封中,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爲公主,以妻焉。
賜乘輿服御物,爲備官屬宦官侍御數百人,贈送甚盛。
烏孫昆莫以爲右夫人。
匈奴亦遣女妻昆莫,昆莫以爲左夫人。
公主至其國,自治宮室居,歲時一再與昆莫會,置酒飲食,以幣、帛賜王左右貴人。
昆莫年老,言語不通,公主悲愁,自爲作歌曰:“吾家嫁我兮天一方,遠託異國兮烏孫王。
穹廬爲室兮旃爲牆,以肉爲食兮酪爲漿。
居常土思兮心內傷,願爲黃鵠兮歸故鄉。
”天子聞而憐之,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繡給遺焉。
昆莫年老,欲使其孫岑陬尚公主。
公主不聽,上書言狀,天子報曰:“從其國俗,欲與烏孫共滅胡。
”岑陬遂妻公
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過文之君,非獨內德茂也,蓋亦有外戚之助焉。
夏之興也以塗山,而桀之放也用末喜;殷之興也以有娀及有{新女},而紂之滅也嬖妲己;周之興也以姜嫄及太任、太姒,而幽王之禽也淫褒姒。
故《易》基《乾》、《坤》,《詩》首《關睢》,《書》美釐降,《春秋》譏不親迎。
夫婦之際,人道之大倫也。
禮之用,唯昏姻爲兢兢。
夫樂調而四時和,陰陽之變,萬物之統也,可不慎與!人能弘道,末如命何。
甚哉妃匹之愛,君不能得之臣,父不能得之子,況卑下乎!既歡合矣,或不能成子姓,成子姓矣,而不能要其終,豈非命也哉!孔子罕言命,蓋難言之。
非通幽明之變,惡能識乎性命!
漢興,因秦之稱號,帝母稱皇太后,祖母稱太皇太后,適稱皇后,妾皆稱夫人。
又有美人、良人、八子、七子、長使、少使之號焉。
至武帝制婕妤、濩娥、傛華、充依,各有爵位,而元帝加昭儀之號,凡十四等雲。
昭儀位視丞相,爵比諸侯王。
婕妤視上卿,比列侯。
濩娥視中二千石,比關內侯。
傛華視真二千石,比大上造。
美人視二千石,比少上造。
八子視千石,比中更。
充依視千石,比左更。
七子視八百石,比右庶長。
良人視八百石,比左庶長。
長使視六百石,比五大夫。
少使視四百石,比公乘。
五官視三百石。
順常視二百石。
無涓、共和、娛靈、保林、良使、夜者皆視百石。
上家人子、中家人子視有秩斗食雲。
五官以下,葬司馬門外。
高祖呂皇后,父呂公,單父人也,好相人。
高祖微時,呂公見而異之,乃以女妻高祖,生惠帝、魯元公主。
高祖爲漢王,元年封呂公爲臨泗侯,二年立孝惠爲太子。
後漢王得定陶戚姬,愛幸,生趙隱王如意。
太子爲人仁弱,高祖以爲不類己,常欲廢之而立如意,“如意類我”。
戚姬常從上之關東,日夜啼泣,欲立其子。
呂后年長,常留守,希見,益疏。
如意且立爲趙王,留長安,幾代太子者數。
賴公卿大臣爭之,及叔孫通諫,用留侯之策,得無易。
呂后爲人剛毅,佐高帝定天下,兄二人皆爲列將,從征伐。
長兄澤爲周呂侯,次兄釋之爲建成侯,逮高祖而侯者三人。
高祖四年,臨泗侯呂公薨。
高祖崩,惠帝立,呂后爲皇太后,乃令永巷囚戚夫人,髡鉗衣赭衣,令舂。
戚夫人舂且歌曰:“子爲王,母爲虜,終日舂薄幕,常與死爲伍!相離三千里,當誰使告女?”太后聞之大怒,曰:“乃欲倚女子邪?”乃召趙王誅之。
使者三反,趙相周昌不遣。
太后召趙相,相徵至長安。
使人復召趙王,王來。
惠帝慈仁,知太后怒,自迎趙王霸上,入宮,挾與起居飲食。
數月,帝晨出射,趙王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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