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須菩提!若有人言:如來若來若去,若坐若臥,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。
何以故?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
孟子曰:「舜發於畎畝之中,傅說舉於版筑之間,膠鬲舉於魚鹽之中,管夷吾舉於士,孫叔敖舉於海,百里奚舉於市。
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爲,所以動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
人恒過,然後能改;困於心,衡於慮,而後作。
徵於色,發於聲,而後喻。
入則無法家拂士、出則無敵國外患者,國恒亡。
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。」
子曰:“賢哉,回也!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。
賢哉,回也!”
凡人之患,蔽於一曲,而闇於大理。
治則復經,兩疑則惑矣。
天下無二道,聖人無兩心。
今諸侯異政,百家異説,則必或是或非,或治或亂。
亂國之君,亂家之人,此其誠心,莫不求正而以自爲也。
妒繆於道,而人誘其所迨也。
私其所積,唯恐聞其惡也。
倚其所私,以觀異術,唯恐聞其美也。
是以與治雖走,而是己不輟也。
豈不蔽於一曲,而失正求也哉!心不使焉,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,雷鼓在側而耳不聞,況於使者乎?德道之人,亂國之君非之上,亂家之人非之下,豈不哀哉!
故爲蔽:欲爲蔽,惡爲蔽,始爲蔽,終爲蔽,遠爲蔽,近爲蔽,博爲蔽,淺爲蔽,古爲蔽,今爲蔽。
凡萬物異則莫不相爲蔽,此心術之公患也。
昔人君之蔽者,夏桀殷紂是也。
桀蔽於末喜斯觀,而不知關龍逢,以惑其心,而亂其行。
紂蔽於妲己、飛廉,而不知微子啟,以惑其心,而亂其行。
故群臣去忠而事私,百姓怨非而不用,賢良退處而隱逃,此其所以喪九牧之地,而虛宗廟之國也。
桀死於鬲山,紂縣於赤旆。
身不先知,人又莫之諫,此蔽塞之禍也。
成湯監於夏桀,故主其心而慎治之,是以能長用伊尹,而身不失道,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也。
文王監於殷紂,故主其心而慎治之,是以能長用呂望,而身不失道,此其所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。
遠方莫不致其珍;故目視備色,耳聽備聲,口食備味,形居備宮,名受備號,生則天下歌,死則四海哭。
夫是之謂至盛。
詩曰:「鳳凰秋秋,其翼若干,其聲若簫。
有鳳有凰,樂帝之心。」此不蔽之福也。
昔人臣之蔽者,唐鞅奚齊是也。
唐鞅蔽於欲權而逐載子,奚齊蔽於欲國而罪申生;唐鞅戮於宋,奚齊戮於晉。
逐賢相而罪孝兄,身爲刑戮,然而不知,此蔽塞之禍也。
故以貪鄙、背叛、爭權而不危辱滅亡者,自古及今,未嘗有之也。
鮑叔、甯戚、隰朋仁知且不蔽,故能持管仲,而名利福祿與管仲齊。
召公、呂望仁知且不蔽,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祿與周公齊。
傳曰:「知賢之爲明,輔賢之謂能,勉之彊之,其福必長。」此之謂也。
此不蔽之福也。
昔賓孟之蔽者,亂家是也。
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。
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。
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。
申子蔽於埶而不知知。
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。
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。
故由用謂之道,盡利矣。
由欲謂之道,盡嗛矣。
由法謂之道,盡數矣。
由埶謂之道,盡便矣。
由辭謂之道,盡論矣。
由天謂之道,盡因矣。
此數具者,皆道之一隅也。
夫道者體常而盡變,一隅不足以舉之。
曲知之人,觀於道之一隅,而未之能識也。
故以爲足而飾之,內以自亂,外以惑人,上以蔽下,下
孟子曰:「魚,我所欲也;熊掌,亦我所欲也。
二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者也。
生,亦我所欲也;義,亦我所欲也。
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義者也。
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於生者,故不爲茍得也。
死亦我所惡,所惡有甚於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也。
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,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?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,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爲也?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,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爲也。
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,所惡有甚於死者,非獨賢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賢者能勿喪耳。
一簞食,一豆羹,得之則生,弗得則死。
嘑爾而與之,行道之人弗受;蹴爾而與之,乞人不屑也。
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。
萬鍾於我何加焉?爲宮室之美、妻妾之奉、所識窮乏者得我與?鄉爲身死而不受,今爲宮室之美爲之;鄉爲身死而不受,今爲妻妾之奉爲之;鄉爲身死而不受,今爲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爲之──是亦不可以已乎?此之謂失其本心。」
北冥有魚,其名爲鯤。
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裏也。
化而爲鳥,其名爲鵬。
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裏也;決起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雲。
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於南冥。
南冥者,天池也。
《齊諧》者,志怪者也。
《諧》之言曰:「鵬之徙於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。」野馬也,塵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
天之蒼蒼,其正色邪?其遠而無所至極邪?其視下也,亦若是則已矣。
且夫水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舟也無力。
覆杯水於坳堂之上,則芥爲之舟;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
風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翼也無力。
故九萬里,則風斯在下矣,而後乃今培風;揹負青天,而莫之夭閼者,而後乃今將圖南。
蜩與學鳩笑之曰:「我決起而飛,槍榆枋而止,時則不至,而控於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爲?」適莽蒼者,三餐而反,腹猶果然;適百里者,宿舂糧;適千里者,三月聚糧。
之二蟲又何知!
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
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
楚之南有冥靈者,以五百歲爲春,五百歲爲秋;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歲爲春,八千歲爲秋,此大年也。
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,衆人匹之,不亦悲乎!
湯之問棘也是已。
湯之問棘曰:「上下四方有極乎?」棘曰:「無極之外,復無極也。
窮髮之北有冥海者,天池也。
有魚焉,其廣數千裏,未有知其修者,其名爲鯤。
有鳥焉,其名爲鵬,背若太山,翼若垂天之雲,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,絕雲氣,負青天,然後圖南,且適南冥也。
斥鷃笑之曰:『彼且奚適也?我騰躍而上,不過數仞而下,翱翔蓬蒿之間,此亦飛之至也,而彼且奚適也?』」此小大之辯也。
故夫知效一官,行比一鄉,德合一君,而徵一國者,其自視也,亦若此矣。
而宋榮子猶然笑之。
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,舉世非之而不加沮,定乎內外之分,辯乎榮辱之境,斯已矣。
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。
雖然,猶有未樹也。
夫列子御風而行,泠然善也,旬有五日而後反。
彼於致福者,未數數然也。
此雖免乎行,猶有所待者也。
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氣之辯,以遊無窮者,彼且惡乎待哉!故曰,至人無己,神人無功,聖人無名。
堯讓天下於許由,曰:「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,其於光也,不亦難乎!時雨降矣而猶浸灌,其於澤也,不亦勞乎!夫子立而天下治,而我猶屍之,吾自視缺然。
請致天下。」
許由曰:「子治天下,天下既已治也。
而我猶代子,吾將爲名乎?名者,實之賓也,吾將爲賓乎?鷦鷯巢於深林,不過一枝;偃鼠飲河,不過滿腹。
屈原旣放,遊於江潭,行吟澤畔,顔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
漁父見而問之曰:「子非三閭大夫與?何故至於斯!」
屈原曰:「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!」
漁父曰:「聖人不凝滯於物,而能與世推移。
世人皆濁,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?眾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釃?何故深思高舉,自令放爲?」
屈原曰:「吾聞之,新沐者必彈冠,新浴者必振衣;安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!寧赴湘流,葬於江魚之腹中。
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俗之塵埃乎!」
漁父莞爾而笑,鼓枻而去,乃歌曰:「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。
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。」遂去不復與言。
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。
以有涯隨无涯,殆已;已而爲知者,殆而已矣。
爲善无近名,爲惡無近刑。
緣督以爲經,可以保身,可以全生,可以養親,可以盡年。
庖丁爲文惠君解牛,手之所觸,肩之所倚,足之所履,膝之所踦,砉然嚮然,奏刀騞然,莫不中音。
合於桑林之舞,乃中經首之會。
文惠君曰:「嘻,善哉!技蓋至此乎?」庖丁釋刀對曰:「臣之所好者,道也,進乎技矣。
始臣之解牛之時,所見无非全牛者。
三年之後,未嘗見全牛也。
方今之時,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,官知止而神欲行。
依乎天理,批大郤,導大窾,因其固然。
技經肯綮之未嘗,而況大軱乎!良庖歲更刀,割也;族庖月更刀,折也。
今臣之刀十九年矣,所解數千牛矣,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
彼節者有間,而刀刃者无厚;以无厚入有間,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,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
雖然,每至於族,吾見其難爲,怵然爲戒,視爲止,行爲遲。
動刀甚微,謋然以解,如土委地。
提刀而立,爲之四顧,爲之躊躇滿志,善刀而藏之。」文惠君曰:「善哉!吾聞庖丁之言,得養生焉。」
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:「是何人也?惡乎介也?天與,其人與?」曰:「天也,非人也。
天之生是使獨也,人之貌有與也。
以是知其天也,非人也。」澤雉十步一啄,百步一飲,不蘄畜乎樊中。
神雖王,不善也。
老聃死,秦失弔之,三號而出。
弟子曰:「非夫子之友邪?」曰:「然。」「然則弔焉若此,可乎?」曰:「然。
始也吾以爲其人也,而今非也。
向吾入而弔焉,有老者哭之,如哭其子;少者哭之,如哭其母。
彼其所以會之,必有不蘄言而言,不蘄哭而哭者,是遯天倍情,忘其所受,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
適來,夫子時也;適去,夫子順也。
安時而處順,哀樂不能入也,古者謂是帝之縣解。」
指窮於爲薪,火傳也,不知其盡也。
上士聞道,勤而行之;中士聞道,若存若亡;下士聞道,大笑之。
不笑不足以爲道。
故建言有之:明道若昧;進道若退;夷道若纇;上德若谷;廣德若不足;建德若偷;質真若渝;大白若辱;大方無隅;大器晚成;大音希聲;大象無形;道隱無名。
夫唯道,善貸且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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