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之鬻鞭者,人问之,其贾宜五十,必曰五万。
复之以五十,则伏而笑;以五百,则小怒;五千,则大怒;必以五万而后可。
有富者子,适市买鞭,出五万,持以夸余。
视其首,则拳蹙而不遂。
视其握,则蹇仄而不植。
其行水者,一去一来不相承。
其节朽黑而无文,掐之灭爪,而不得其所穷。
举之,翲然若挥虚焉。
余曰:“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?”曰:“吾爱其黄而泽,且贾者云……”余乃召僮爚汤以濯之,则遫然枯,苍然白。
向之黄者栀也,泽者蜡也。
富者不悦,然犹持之三年。
后出东郊,争道长乐坂下。
马相踶,因大击,鞭折而为五六。
马踶不已,坠于地,伤焉。
视其内则空空然,其理若粪壤,无所赖者。
今之栀其貌、蜡其言、以求贾技于朝者,当其分则善。
一误而过其分则喜,当其分则反怒曰:“余曷不至于公卿?”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。
居无事,虽过三年不害。
当其有事,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,以夫空空之内,粪壤之理,而责其大击之效,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?
古之州治,在浔水南山石间。
今徙在水北,直平四十里,南北东西皆水汇。
北有双山,夹道崭然,曰背石山。
有支川,东流入于浔水。
浔水因是北而东,尽大壁下。
其壁曰龙壁。
其下多秀石,可砚。
南绝水,有山无麓,广百寻,高五丈,下上若一,曰甑山。
山之南,皆大山,多奇。
又南且西,曰驾鹤山,壮耸环立,古州治负焉。
有泉在坎下,恒盈而不流。
南有山,正方而崇,类屏者,曰屏山。
其西曰四姥山,皆独立不倚。
北沉浔水濑下。
又西曰仙弈之山。
山之西可上。
其上有穴,穴有屏,有室,有宇。
其宇下有流石[1]成形,如肺肝,如茄房[2],或积于下,如人,如禽,如器物,甚众。
东西九十尺,南北少半。
东登入小穴,常有四尺,则廓然甚大。
无窍,正黑,烛之,高仅见其宇,皆流石怪状。
由屏南室中入小穴,倍常而上,始黑,已而大明,为上室。
由上室而上,有穴,北出之,乃临大野,飞鸟皆视其背。
其始登者,得石枰于上,黑肌而赤脉,十有八道,可弈,故以云。
其山多柽,多槠,多筼筜之竹,多橐吾。
其鸟,多秭归。
石鱼之山,全石,无大草木,山小而高,其形如立鱼,尤多秭归。
西有穴,类仙弈。
入其穴,东出,其西北灵泉在东趾下,有麓环之。
泉大类毂[3]雷鸣,西奔二十尺,有洄,在石涧,因伏无所见,多绿青之鱼,多石鲫,多鯈。
雷山,两崖皆东西,雷水出焉。
蓄崖中曰雷塘,能出云气,作雷雨,变见有光。
祷用俎鱼、豆彘、脩形、糈轇、阴酒,虔则应。
在立鱼南,其间多美山,无名而深。
峨山在野中,无麓,峨水出焉,东流入于浔水。
与之为技,贱且劳者也。
有业之,其色若自得者。
听其言,约而尽。
问之,王其姓,承福其名。
世为京兆长安农夫。
天宝之乱,发人为兵,持弓矢十三年,有官勋。
弃之来归。
丧其土田,手馒衣食。
余三十年,舍于市之主人,而归其屋食之当焉③。
视时屋食之贵贱,而上下其拷之佣以偿之。
有余,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。
又曰:“粟,稼而生者也;若布与帛,必蚕绩而后成者也;其他所以养生之具,皆待人力而后完也,吾皆赖之。
然人不可遍为,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。
故君者,理我所以生者也,而百官者,承君之化者也。
任有大小,惟其所能,若器皿焉。
食焉而怠其事,必有天殃,故吾不敢一日舍锲以嬉。
夫馒,易能,可力焉。
又诚有功,取其直。
虽劳无愧,吾心安焉。
夫力,易强而有功也;心,难强而有智也。
用力者使于人,用心者使人,亦其宜也。
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。
“嘻!吾操锲以入富贵之家有年矣。
有一至者焉,又往过之,则为墟矣;有再至、三至者焉,而往过之,则为墟矣。
问之其邻,或曰:’噫!刑戮也。
‘或曰:’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。
'或曰:’死而归之官也。
'吾以是观之,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?非强心以智而不足,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冒之者邪?非多行可愧、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?将富贵难守、薄功而厚飨之者邪?抑丰悴有时、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?吾之心悯焉,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。
乐富贵而悲贫贱,我岂异于人哉?”
又曰:“功大者,其所以自奉也博。
妻与子,皆养于我者也,吾能薄而功小,不有之可也。
又吾所谓劳力者,若立吾家而力不足,则心又劳也。
一身而二任焉,虽圣者不可为也。

愈始闻而惑之,又从而思之,盖贤者也,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。
然吾有讥焉,谓其自为也过多,其为人也过少。
其学杨朱之道者邪?杨之道,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。
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,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,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?虽然,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,以济其生之欲、贪邪而亡道,以丧其身者,其亦远矣!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,故余为之传,而自鉴焉。
问曰:遂古之初,谁传道之?上下未形,何由考之?冥昭瞢暗,谁能极之?冯翼惟像,何以识之?明明暗暗,惟时何为?
对曰:本始之茫,诞者传焉。
鸿灵幽纷,曷可言焉!曶黑晰眇,往来屯屯,庞昧革化,惟元气存,而何为焉!
阴阳三合,何本何化?
合焉者三,一以统同。
吁炎吹冷,交错而功。
圜则九重,孰营度之?
无营以成,沓阳而九。
运辕浑沦,蒙以圜号。
惟兹何功,孰初作之?
冥凝玄厘,无功无作。
斡维焉系?天极焉加?
乌溪系维,乃糜身位。
无极之极,漭イ非垠。
或形之加,孰取大焉!
八柱何当,东南何亏?
皇熙,胡栋胡宇!宏离不属,焉恃夫八柱!
九天之际,安放安属?
无青无黄,无赤无黑。
无中无旁,乌际乎天则。
隅隈多有,谁知其数?
巧欺淫诳,幽阳以别。
无隈无隅,曷懵厥列。
天何所沓?十二焉分?
折剡,午施旁竖,鞠明究曛,自取十二。
非予之为,焉以告汝!
日月安属?列星安陈?
规毁魄渊,太虚是属。
棋布万荧,咸是焉托。
出自汤谷,次于蒙汜?
辐旋南昼,轴奠于北。
轨彼有出次,惟汝方之侧。
平施旁运,恶有谷汜!
自明及晦,所行几里?
当焉为明,不逮为晦。
度引无穷,不可以里。
夜光何德,死则又育?
毁炎莫俪,渊迫而魄,遐违乃专,何以死育!
厥利维何,而顾菟在腹?
元阴多缺,爰感厥兔,不形之形,惟神是类。
女歧无合,夫焉取九子?
阳健阴淫,降施蒸摩,歧灵而子,焉以夫为!
伯强何处?惠气安在?
怪イ冥更,伯强乃阳。
顺和调度,应气出行。
时届时缩,何有处乡。
何阖而晦?何开而明?
明焉非辟,晦兮非藏。
角宿未旦,曜灵安藏?
孰旦孰幽,缪躔于经。
苍龙之寓,而廷彼角亢。
不任汩鸿,师何以尚之?佥答何忧,何不课而行之?
惟鲧讠尧讠尧,邻圣而孽。
恒师庞蒙,乃尚其圯。
后惟师之难,颦使试。
鸱龟曳衔,鲧何听焉?顺欲成功,帝何刑焉?永遏在羽山,夫何三年不施?
盗堙息壤,招帝震怒。
赋刑在下,而投弃于羽。
方陟元子,以允功定地。
胡离厥考,而鸱龟肆喙!
伯禹腹鲧,夫何以变化?纂就前绪,遂成考功。
何续初继业,而厥谋不同?
气孽宜害,而嗣续得圣,污涂而蕖,夫固不可以类。
胝躬步,桥踣。
厥十有三载,乃盖考丑。
宜仪刑九畴,受是玄宝。
昏成厥孽,昭生于德。
惟氏之继,夫孰谋之式!
洪泉极深,何以之?
行鸿下ㄨ,厥丘乃降。
焉填绝渊,然后夷于土!
地方九则,何以坟之?
物之所以有韬晦者,防乎盗也。
故人亦然。
夫盗亦人也,冠屦焉,衣服焉。
其所以异者,退逊之心、正廉之节,不常其性耳。
视玉帛而取之者,则曰牵于寒饿;视家国而取之者,则曰救彼涂炭。
牵于寒饿者,无得而言矣。
救彼涂炭者,则宜以百姓心为心。
而西刘则曰:“居宜如是”,楚籍则曰“可取而代”。
意彼未必无退逊之心、正廉之节,盖以视其靡曼骄崇,然后生其谋耳。
为英雄者犹若是,况常人乎?是以峻宇逸游,不为人所窥者,鲜也。
叙曰:余读诗至杜子美,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。
始尧舜时,君臣以赓歌相和,是后,诗人继作,历夏、殷、周千馀年,仲尼缉合选练,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[2],其馀无闻焉。
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,然犹去风雅日近,尚相比拟。
秦、汉已还,采诗之官既废,天下妖谣民讴、歌颂讽赋、曲度嬉戏之词,亦随时间作。
逮至汉武帝赋《柏梁》,而七言之体具。
苏子卿、李少卿之徒,尤工为五言。
虽句读文律各异,雅郑之音亦杂,而词意简远,指事言情,自非有为而为,则文不妄作。
建安之后,天下文士遭罹兵战。
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,往往横槊赋诗,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[3],尤极于古。
晋世风概稍存。
宋、齐之间,教失根本,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,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。
盖吟写性灵,流连光景之文也,意义格力无取焉。
陵迟至于梁、陈,淫艳刻饰、佻巧小碎之词剧,又宋、齐之所不取也。
唐兴,官学大振。
历世之文,能者互出。
而又沈、宋之流,研练精切,稳顺声势,谓之为律诗。
由是而后,文变之体极焉。
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,务华者去实;效齐、梁则不逮于魏、晋,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;律切则骨格不存,闲暇则纤浓莫备。
至于子美,盖所谓上薄风骚,下该沈宋,古傍苏李,气夺曹刘[4],掩颜谢之孤高,杂徐庾之流丽,尽得古今之体势,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。
使仲尼考锻其旨要,尚不知贵其多乎哉。
苟以为能所不能,无可不可,则诗人以来,未有如子美者。
时山东人李白,亦以奇文取称,时人谓之“李杜”。
余观其壮浪纵恣,摆去拘束,模写物象,及乐府歌诗,诚亦差肩于子美矣。
至若铺陈终始,排比声韵,大或千言,次犹数百,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,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,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,况堂奥乎!
予尝欲条析其文[5],体别相附,与来者为之准,特病懒未就。
适遇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,襄祔事于偃师。
途次于荆,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为文,拜余为志。
辞不可绝,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。
系曰:昔当阳成侯姓杜氏,下十世而生依艺,令于巩。
依艺生审言,审言善诗,官至膳部员外郎。
审言生闲,闲生甫;闲为奉天令。
甫字子美,天宝中献三大礼赋,明皇奇之[6],命宰相试文,文善,授右卫率府胄曹[7]。
属京师乱,步谒行在,拜左拾遗。
岁馀,以直言失[8],出为华州司功,寻迁京兆事[9]。
旋又弃去。
扁舟下荆、楚间,竟以寓卒,旅殡岳阳,享年五十九。
夫人弘农杨氏女,父曰司农少卿怡,四十九年而终。
嗣子曰宗武,病不克葬,殁,命其子嗣业
序曰:凡九千二百五十二言,断为五十篇。
篇无定句,句无定字,系于意,不系于文。
首句标其目,卒章显其志,诗三百之义也。
其辞质而径,欲见之者易谕也;其言直而切,欲闻之者深诫也;其事核而实,使采之者传信也;其体顺而肆,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。
总而言之,为君、为臣、为民、为物、为事而作,不为文而作也。
臣奉侍帷幄十余年,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,守而不失;俭约朴素,终始弗渝。
德音在耳,不敢忘也。
顷年以来,浸不克终。
谨用条陈,裨万分一。
陛下在贞观初,清净寡欲,化被荒外。
今万里遣使,市索骏马,并访怪珍。
昔汉文帝却千里马,晋武帝焚雉头裘。
陛下居常论议,远希尧、舜,今所为,更欲处汉文、晋武下乎?此不克终一渐也。
子贡问治人。
孔子曰:"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。
"子贡曰:"何畏哉?"对曰:"不以道导之,则吾仇也,若何不畏!"陛下在贞观初,护民之劳,煦之如子,不轻营为。
顷既奢肆,思用人力,乃曰:"百姓无事则易骄,劳役则易使。
"自古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,何有逆畏其骄而为劳役哉?此不克终二渐也。
陛下在贞观初,役己以利物,比来纵欲以劳人。
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。
无虑营构,辄曰:"弗为此,不便我身。
"推之人情,谁敢复争?此不克终三渐也。
在贞观初,亲君子,斥小人。
比来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
重君子也,恭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。
近之莫见其非,远之莫见其是。
莫见其是,则不待间而疏;莫见其非,则有时而昵。
昵小人,疏君子,而欲致治,非所闻也。
此不克终四渐也。
在贞观初,不贵异物,不作无益。
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,玩好之作无时而息。
上奢靡而望下朴素,力役广而冀农业兴,不可得已。
此不克终五渐也。
贞观之初,求士如渴,贤者所举,即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常恐不及。
比来由心好恶,以众贤举而用,以一人毁而弃,虽积年任而信,或一朝疑而斥。
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一人之毁未必可信,积年之行不应顿亏。
陛下不察其原,以为臧否,使谗佞得行,守道疏间。
此不克终六渐也。
在贞观初,高居深拱,无田猎毕弋之好。
数年之后,志不克固,鹰犬之贡,远及四夷,晨出夕返,驰骋为乐,变起不测,其及救乎?此不克终七渐也。
在贞观初,遇下有礼,群情上达。
今外官奏事,颜色不接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忠款,而不得申。
此不克终八渐也。
在贞观初,孜孜治道,常若不足。
比恃功业之大,负圣智之明,长慠纵欲,无事兴兵,问罪远裔。
亲狎者阿旨不肯谏,疏远者畏威不敢言。
积而不已,所损非细。
此不克终九渐也。
贞观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老扶幼,来往数年,卒无一户亡去。
此由陛下矜育抚宁,故死不携贰也。
比者疲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
杂匠当下,顾而不遣。
正兵番上,复别驱任。
市物襁属于廛,递子背望于道。
脱有一谷不收,百姓之心,恐不能
愧尔了然,为吾所视。
高睹古人,有如邻里。
勿分秋毫,分于邦里。
勿视邦禄,视于人纪。
惟书有色,艳于西子。
惟文有华,秀于百卉。
见彼之倨,污甚涂炭。
见彼之贤,绵甚葛藟。
勿顾厉阶,紊吾大志。
勿视怨府,损吾高义。
入吾明者,何人而已?古之忠臣,古之孝子。
上立大业,中光信史。
苟不善是,蚿蝝之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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